程垓
夜來風雨匆匆,故園定是花無幾。愁多愁極,等閑孤負,壹年芳意。柳困花慵,杏青梅小,對人容易。算好春長在,好花長見,元只是、人憔悴。回首池南舊事。恨星星、不堪重記。如今但有,看花老眼,傷時清淚。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來風味。待繁紅亂處,留雲借月,也須拚醉。
作者的生平事跡不詳,他生活的年代大約在辛棄疾之後,曾流寓江浙壹帶,也在臨安客居多年。此詞為嗟老懷鄉之作。
起二句與孟浩然“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詩意,同壹機杼,卻是不同光景。“風雨”,既指自然風雨,又何嘗不是暗寓人生風雨。“故園定是花無幾”壹句,則既傷懷故園,又有故舊星散之慨。正因懷念故園,而故園又遠在千裏之外,欲歸無計,“愁多愁極”,竟辜負了大好春光,沒有好好賞花。如今,“柳困花慵,杏青梅小”,時序已進入“花褪殘紅青杏小”(東坡《蝶戀花》中句)的暮春季節;春天很快就要過去了,面對著闌珊春意,詞人既無惜春之意,傷春之情,卻頗憾於人生的遭際。初唐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有“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之句,此詞的“好春長在,好花長見,元只是、人憔悴”,即櫽括其意而改以直截了當的語句出之,使讀者倍覺淒婉。
下片從感懷轉向憶舊。憶想那淒惻的池南舊事,有不堪回首之感。歐陽修《蝶戀花》句雲: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而在這裏,詞人的“看花老眼,傷時清淚”,以及“待繁紅亂處”,其景其情,頗似之。然同樣淚眼看花,其淚比之歐公,則更有著“傷時”的因素。花開花落,年歲老去,詞人灑著傷時清淚,覷著“花瘦”殘春,此中有多少無可奈何之情! “留雲借月,也須拚醉”,“留雲借月”四字,新奇突兀,別開生面,切合詞人此際感情:不讓韶光匆匆流失,及時借酒消愁,再勿沈淪於愁鄉。此亦顯其生性豁達之壹面。
全詞對景感懷,憶舊撫今,感情淒婉深沈,化用前人詩句,渾成自然,壹無筆墨町畦。此詞的特色也正在這裏。
正伯詞,工於發端。筆致愈婉轉愈直捷,真是才人之筆。此種筆法是正伯長技。“留雲借月”,四字奇妙。(陳廷悼《雲韶集》評)
正伯詞,余所賞者,惟《漁家傲》結處雲: “細拾殘紅書怨泣,流水急。不知那個傳消息。”為有深婉之致。其次則《水龍吟》雲: “算好春長在,好花長見。元只是、人憔悴。”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