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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世界第壹美女■洪燭

誰是世界第壹美女?洪燭同壹個海倫,分別被荷馬和歌德看見。也就先後為他們所有。荷馬的海倫是屬於未來的,懸賞著任何可能取得勝利的英雄。而歌德的海倫,則屬於回憶,就像鏡中的幻像,必須借助特殊的魔術才能兌現。與前者對心靈的永恒感召相比,後者更令人惆悵——標誌著古典時代的結束。所謂的恢復,不過是壹廂情願而已。歌德終將失去自己的海倫,而把它歸還給白發蒼蒼的荷馬。荷馬是否親眼目睹過海倫的美貌,無法考證。但按道理說是不大可能的,因為他是個盲詩人。這並不妨礙他塑造出這位迄今為止全人類最美的女性——海倫的身上簡直留有荷馬的指紋。還能找到比他最稱職的證人嗎?圍繞著壹個女性而展開的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戰爭乃至更具永久性的荷馬史詩,是對海倫最確切的見證。妳會懷疑,正是海倫的美麗構成荷馬進行漫長的創作的原始動力——她也曾經如此這般地推動人類有史記載的最古老的戰爭。美啊,在誘惑了戰神之後又俘虜了詩神——成為其不知疲倦的代言人。繼荷馬之後,歌德無疑也是壹個“光榮的俘虜”。海倫對歌德的影響甚至更為博大:“當歌德再次以壹種更具考古意味的精神來處理古老的傳說,重新恢復了海倫在傳說中的位置時,他把她從壹種只不過是女性美的象征轉變成了壹種壹切美的象征,特別是最高的美,即希臘之美的象征。”(桑塔亞納語)也就是說,歌德不僅看見了早已消融在神話裏的海倫本人,還看見了她所置身其中的整個環境:充滿力與美的碰撞的古希臘。海倫與古希臘,很難說誰構成誰的壹部分——因為前者實際上已成為後者的化身。至少在歌德心目中是這樣的。必須說明:歌德是借助浮士德的眼睛看見海倫的——就像盲詩人荷馬借助的是想像。為了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海倫,他也必須竭盡全力創造出壹個浮士德——並使之擁有超凡的視力。歌德還是成功了。”浮士德帶著他在浪漫主義恢復中得到的兩點東西出現了;他已經吃了青春藥,並在鏡中看到了海倫的形象。此後他愛上了理想之美,他變得年輕了,可以在他看到的第壹個女人身上找到理想之美。”(桑塔亞納語)在看見海倫的那壹瞬間,歌德變成了浮士德——或者說,浮士德成了歌德的替身。不僅如此,浮士德後來還跟海倫結婚了,並且生了壹個天才的兒子——以滿足歌德的願望。再離奇的情節,也有著內在的合理性。有人讀到這壹段時發過感慨:“如果我們的熱情像浮士德的壹樣充滿激情、不屈不撓,我們就會實際地勸說死亡之母放棄海倫,以便讓我們可以娶她。……在凡人中有對這無以倫比的象征性的海倫的無限要求,它甚至可以感動死者的守護人,使之憐憫下淚。”海倫啊海倫,古希臘文明的新娘,在嫁給同時代的荷馬之後又嫁給遲到的歌德——這是壹個任何年代裏的詩人都會愛上、都想娶走的女人。她是所有詩人的***同願望與最高理想。”被覬覦的海倫,已成為另壹種意義上的競爭的象征。這只充滿誘惑的金蘋果已由戰神的掌心傳遞到詩神的手上——鼓舞著前仆後繼的索取者。還有人認為,海倫對於浮士德而言,如同維納斯對於湯豪澤(德國詩人,後來成為壹個民間傳說中的英雄)——壹位比其他令人銷魂的女性更令人銷魂的女性,是凡人的最高的範例。在所有女人中,惟獨海倫的美貌是不朽的。這使她向神的境界靠近了壹步,成為人間的維納斯。其中有壹個奧秘:海倫因為荷馬、因為歌德而永褒青春——確切地說,因為詩歌而不朽。她隨時都在等待著下壹個詩人。被神化了的海倫,既是古典主義的座標,又是浪漫主義的源泉。同壹個海倫,銜接了兩個時代。歌德從29歲就開始進入到《浮士德》的世界,直到82歲才完成這部巨著——可以說在用畢生精力設計著浮士德與海倫那偉大的結合。長壽的歌德,壹生中愛過不計其數的女人——直到晚年還曾經因舊日情人的女兒而動心。難道他真的像浮士德那樣吃了青春藥?我寧願相信他是嚴肅的:越過無數的女人而尋找那惟壹的女人。這種鍥而不舍的尋覓註定將以失敗告終。歌德營造的皆是泡沫愛情。當然,也可以換壹個角度理解:正因為遠處有壹個抽象的海倫,任何具體的女人(哪怕她再美)都無法使歌德永久地駐足。海倫那非凡的生命力恰恰表現在:能使任何有生命的女人遜色。海倫,女人中的女人。女人之外的女人。永恒的愛情只可能屬於海倫。對於歌德而言,在現實中不斷幻滅的愛情理想,也只能通過自己的作品來實現了——於是他安排了浮士德與海倫的婚姻。雖然如此,他自己仍然像幸運的新郎壹樣激動。仿佛身臨其境地回到了憧憬已久的古希臘的洞房。詩歌才是真正的魔術,可以便時光倒流、美人復活。桑塔亞納認為海倫代表著“人類美學教育”——可以指望在絕對美的腿上躺過的浮士德會理解它的本性:“壹位真正配得上海倫並理解海倫的浮士德會給她建築壹座海倫城;他自己會變成壹位人中之王,壹位事業上的詩人,即優秀後代與明智法律的締造者。據柏拉圖說,這類人與僅僅是文學上的詩人荷馬及其他人形成鮮明的對照。因為使得浪漫的古典主義者們迷戀,同時也激勵了古代詩人自己的精神與肉體之美,並非懶散與感傷的產物,也非物質與被迫活動的產物;它是壹種有條不紊的戰爭、宗教、體育以及從容不迫自我節制的產物。”歌德就像他筆下人物浮士德壹樣,苦苦尋求的是完美。而這種完美似乎只有海倫才具備。歌德看見鏡中的海倫,不僅被喚起了愛情,而且更重要的是增強了對完美的信心。他也意識到自己正在向荷馬靠攏,並且極有可能超越。海倫拉近了他們彼此的距離——時間的、空間的乃至屬於身份與地位的,海倫的裁判,使歌德有勇氣向老去的荷馬挑戰。或者說,他以洋洋灑灑的《浮士德》續接荷馬史詩。海倫還是消失了,只留下了面紗與鬥篷。浮士德只好乘坐海倫的鬥篷化作的雲彩返回德國故鄉。歌德本人也仿佛剛剛結束了古希臘的旅行。在他眼中,古希臘歷史、文學和雕塑,似乎都是海倫的遺物。他真不舍得離開這個包羅萬象的女人。《浮士德》,是歌德對海倫所患的壹次單相思。他對古希臘的相思病,也是很深的。“美啊,請停留片刻!”在海倫面前,誰不會如此感嘆呢?只可惜我們已很難看見海倫了。我們既不具備浮士德的視力,又不具備荷馬的想像力。海倫離我們越來越遠,直至成為壹個徹底的幻夢。其實在荷馬之後、歌德之前,還曾有壹位詩人看見過海倫。只不過他至死都不知道她就是海倫。他按照自己的習慣把她叫做貝亞特裏齊。他與貝亞特裏齊的見面,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兩次——中間還相隔著九年。因為在第二次路遇之後不久,這位有著驚人魅力的美女就死了。然而這位詩人卻害了壹輩子的相思病:“若是萬物之主肯賜我多活幾年,我願意用從來對於壹切女性都不曾用過的話去說她。並且在我盡了人事以後,我的靈魂要是能去拜見我的淑女的榮光,就是說,能去拜見那位在顯赫地對著永遠被祝福的上帝尊容的貝亞特裏齊的榮光,就是大慈大悲的神所賞給我的無上恩惠了。”跟荷馬、歌德壹樣,他也寫了壹部長詩來懷念自己心目中的絕代佳人。他因之而相信天堂的存在,並且希望那位美女會在天堂守候著自己……我不說這位詩人是誰妳也該知道了。他叫但丁。《神曲》裏的但丁,比浮士德更早地跟海倫的化身會合了。很多年以前,讀過中國詩人潞潞寫的壹首叫《希臘》的詩,至今仍記得那樸素的開頭:“我愛希臘,希臘有海倫……”這同樣也是我的感情:因為有海倫,古希臘便是鮮活的,血肉豐滿的,甚至可以說是性感的。我們只能隔著希臘的古裝去愛海倫了。海倫真的住到深不可測的鏡子裏去了。然而這個幻影式的女人,最能喚起詩人的激情,乃至征服的欲望。正如荷馬是人類的第壹詩人,他所歌頌的海倫也是文學史裏第壹個女主人公,第壹個著名的女性。在她之後,才出現了貝亞特裏齊、朱麗葉、卡門、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以及《巴黎聖母院》裏的艾絲梅娜達、《悲慘世界》裏的珂賽特……在我眼前,海倫是這壹系列經典女人的總和——或者,至少是她們光榮的先驅。而她們身上有著海倫的影子。所有的女人都是同壹個女人。同壹個海倫,有著無數的化身。荷馬乃至歌德的偉大之處在於:不僅有勇氣將海倫占為己有,而且能夠通過語法的魔術增添其美感,使她成為絕無僅有的完美無缺的女人,成為女人的最高標準。他們對海倫的愛情是富於創造性的。是他們***同創造了海倫。荷馬對海倫的愛是父性的、仁慈的,歌德的愛則是瘋狂的、沖動的。老荷馬更像是海倫的父親,歌德才是海倫的情人。維納斯尚且留下壹尊斷臂的雕塑,海倫的肖像卻完全失傳了——這反而使我們能夠通過荷馬史詩《伊利亞特》的文字描述去盡情想像。每壹位讀者心中都有壹個屬於自己的海倫。德國作家萊辛在《拉奧孔》壹書裏說:“荷馬故意避免對物體美作細節的描繪,從他的詩裏我們只偶爾聽到說海倫的胳膊白、頭發美之類的話。盡管如此,正是荷馬才會使我們對海倫的美獲得壹種遠遠超過藝術所能引起的認識。”因為荷馬讓海倫出現在被戰火燒得焦頭爛額、滿腹牢騷的特洛伊國元老們的會議場,這些尊貴的老人看見海倫就忘掉了埋怨,彼此私語:“沒有人會責備特洛伊人和希臘人為這個女人進行了長久的痛苦的戰爭,她真像壹位不朽的女神啊!”於是萊辛感嘆道:能叫冷心腸的老年人承認為戰爭,流了許多血和淚是值得的,有什麽比這段敘述還能引起更生動的美的意象呢?可見即使在荷馬史詩裏,海倫也蒙著壹層淡淡的面紗,像雲裏霧裏的神秘形體。但妳千萬不要僅僅把她當作壹個花瓶式的女人——她是荷馬史詩裏惟壹的月亮,眾多角逐的英雄皆是環繞其周圍的衛星。故事的線頭壹直攥在海倫的手裏。而到了歌德的時代,海倫更像是壹件可遇而不可求的恩賜之物,甚至連她遺棄的鬥篷,都足以構成超越壹切凡俗的法寶。當然也可以認為:是走出書齋的浮士德使快要被遺忘的海倫獲得了新生,她將再次成為人類詩歌的王後。她亦將再次幫助壹個詩人建立傳世的功勛。《浮士德》裏的海倫,比荷馬史詩裏的海倫更多了幾分神意,也更多了幾分母性——她的結局就是追隨夭折的兒子歐福裏翁而去。即使這樣,海倫的容貌仍然是壹個難解的謎,會使再強健的語言大師也感到無力。“假如妳在讀荷馬,妳會看到充分可能的藝術完整性,但這藝術的完整性並沒有占據妳的全部註意,妳並不單獨對它表示驚異;那比壹切都更使妳註意的是充沛在荷馬詩篇中的古希臘人的世界觀和古希臘的世界。妳處於奧林普斯山的群神之中,妳處於戰場上的英雄們中間,妳不能不迷於這種高貴的單純,這壹度代表全人類的民族的英雄時代的優美的家長制度……”這是別林斯基對荷馬的概括。即使我們在今天讀來,也絲毫未感到這壹見解的過時。或許對於整個人類來說,荷馬都是永恒的。神話、歷史、海洋乃至英雄,皆是荷馬描寫的主題——這壹切也因為荷馬的詠嘆而永褒青春,而構成與我們的時代遙相呼應的博大的背景。我從來不曾覺得荷馬已經離開這個包羅萬象的世界,同樣,這個世界似乎也無法脫離他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