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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又患暗於自見,謂己為賢

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又患闇於自見,謂己為賢的翻譯為:壹般人看重古人,輕視今人,崇尚名聲,不重實際,又有看不清自己的弊病,總以為自己賢能。

出處

曹丕〔魏晉〕《典論·論文》

原文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傅毅之於班固,伯仲之間耳,而固小之,與弟超書曰:“武仲以能屬文為蘭臺令史,下筆不能自休。”夫人善於自見,而文非壹體,鮮能備善,是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裏語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見之患也。

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幹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瑒德璉、東平劉楨公幹,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鹹以自騁驥騄於千裏,仰齊足而並馳。以此相服,亦良難矣!蓋君子審己以度人,故能免於斯累,而作論文。

王粲長於辭賦,徐幹時有齊氣,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幹之《玄猿》《漏卮》《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於他文,未能稱是。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雋也。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以至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儔也。

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又患闇於自見,謂己為賢。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

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奏同檢,至於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顯而制禮,不以隱約而弗務,不以康樂而加思。夫然則,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懼乎時之過已。而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於饑寒,富貴則流於逸樂,遂營目前之務,而遺千載之功。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誌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幹著論,成壹家言。

譯文

文人之間互相輕視,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傅毅和班固兩人文才相當,不分高下,然而班固看不起傅毅,他在寫給弟弟班超的信中說:“傅武仲因為能寫文章當了蘭臺令史的官職,但是寫起文章來沒完沒了,不知休止。”大凡人總是善於看到自己的優點,然而文章不是只有壹種體裁,很少有人全都精通,因此各人總是以自己所擅長的輕視別人所不擅長的,鄉裏俗話說:“家中有壹把破掃帚,也會看它價值千金。”這是看不清自己的毛病啊。

當今的文人,(也不過)只有魯人孔融孔文舉、廣陵人陳琳陳孔璋、山陽人王粲王仲宣、北海人徐幹徐偉長、陳留人阮瑀阮文瑜、汝南人應玚應德璉、東平人劉楨劉公幹等七人。這“七子”,於學問(可以說)是(兼收並蓄)沒有什麽遺漏的,於文辭是(自鑄偉辭)沒有借用別人的,(在文壇上)都各自像騏驥千裏奔馳,並駕齊驅。以這樣的情況而能互相佩服,誠為難能可貴的了。我審察自己(之才,以為有能力)以衡量別人,所以能夠免於(文人相輕)這種拖累,而寫作這篇論文。

王粲擅長於辭賦,徐幹(文章)不時有舒緩之氣,然而也是與王粲相匹敵的。如王粲的《初征賦》《登樓賦》《槐賦》《征思賦》,徐幹的《玄猿賦》《漏卮賦》《圓扇賦》《橘賦》,雖是張衡、蔡邕也是超不過的。然而其他的文章,卻不能與此相稱。陳琳和阮瑀的章、表、書、記(幾種體裁的文章)是當今特出的。應旸(文章)平和但(氣勢)不夠雄壯,劉楨(文章氣勢)雄壯但(文理)不夠細密。孔融風韻氣度高雅超俗,有過人之處,然而不善立論,詞采勝過說理,甚至於夾雜著玩笑戲弄之辭。至於說他所擅長的(體裁),是(可以歸入)揚雄、班固壹流的。

壹般人看重古人,輕視今人,崇尚名聲,不重實際,又有看不清自己的弊病,總以為自己賢能。大凡文章(用文辭表達內容)的本質是***同的,而具體(體裁和形式)的末節又是不同的,所以奏章、駁議適宜文雅,書信、論說適宜說理,銘文、誄文崇尚事實,詩歌、賦體應該華美。這四種科目文體不同,所以能文之士(常常)有所偏好;只有全才之人才能擅長各種體裁的文章。

文章是以“氣”為主導的,氣又有清氣和濁氣兩種,不是可以出力氣就能獲得的。用音樂來作比喻,音樂的曲調節奏有同壹的衡量標準,但是運氣行聲不會壹樣整齊,平時的技巧也有優劣之差,雖是父親和兄長,也不能傳授給兒子和弟弟。

文章是關系到治理國家的偉大功業,是可以流傳後世而不朽的盛大事業。人的年齡壽夭有時間的限制,榮譽歡樂也只能終於壹身,二者都終止於壹定的期限,不能像文章那樣永久流傳,沒有窮期。因此,古代的作者,投身於寫作,把自己的思想意見表現在文章書籍中,就不必借史家的言辭,也不必托高官的權勢,而聲名自然能流傳後世。所以周文王被囚禁,而推演出了《周易》,周公旦顯達而制作了《禮》,(文王)不因困厄而不做事業,(周公)不因顯達而更改誌向。所以古人看輕壹尺的碧玉而看重壹寸的光陰,這是懼怕時間已經流逝過去罷了。多數人都不願努力,貧窮的則害怕饑寒之迫,富貴的則沈湎於安逸之樂,於是只知經營眼前的事務,而放棄能流傳千載的功業,太陽和月亮在天上流轉移動,而人的身體狀貌在地下日日衰老,忽然間就與萬物壹樣變遷老死,這是有誌之士痛心疾首的事啊!

孔融等人已經去世了,只有徐幹著有《中論》,成為壹家之言。

註釋

傅毅:東漢初年的文學家,字武仲,茂陵(今陜西興平縣東北)人。漢章帝時為蘭臺令史,拜郎中,與班固等人壹起整理王朝的藏書,早卒,現存詩賦凡二十八篇。班固:字孟堅,東漢安陵(今陜西省鹹陽縣東)人,明帝時為郎,典校秘書。著《漢書》等。

伯仲:兄弟的排行,長為伯,次為仲。

伯仲之間:意思是彼此相差無幾。

小之:看不起他(傅毅)。

超:班固的弟弟班超,字仲升,曾出使西域。

屬(zhu)文:寫文章。屬:連綴。蘭臺令史:漢代整理王朝圖書和辦理書奏的官。

下筆不能自休:寫起文章來沒完沒了不知休止。

鮮(xian):很少有人。備善:全都精通。

裏語:俗話。裏:同“俚(li)”。

享:當。

魯國:今山東曲阜縣。孔融,字文舉,東漢魯國人。

廣陵:今江蘇揚州。陳琳:字孔璋,曾在何進、袁紹處做過事,後歸曹操。當時軍國書檄,多由陳琳擬稿,有《陳記室集》壹卷。

山陽:今山東南部。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

北海:今山東昌樂縣境。徐幹:字偉長。曹操辟為司空軍謀祭酒掾屬,五官將文學。有《中論》二卷。

陳留:今河南省開封市。

阮瑀:字元瑜,曾受學於蔡邕,後歸曹操,辟為司空軍謀祭酒,管記室。當時軍國書檄,多是他和陳琳所作。有《阮元瑜集》壹卷。

汝南:在今河南省汝南縣東南。應玚:字德璉,曹操辟為丞相掾屬,轉平原侯庶子,後為五官將文學。有《應德璉集》壹卷。

東平:在今山東省東平縣東。劉楨:字公幹,曹操辟為丞相掾屬。有《劉公幹集》壹卷。

斯七子者:這七個人。“建安七子”之稱始見於此。

遺:遺漏。假:依傍。

鹹:都。騁:馳騁,跑馬。驥騄(lu):駿馬。齊:疾。

以此相服,亦良難矣:以七子各自的才能,要互相推服,也很難的了。良:很。

審:辨識。度:估量。累(lei):弊病。君子:曹丕自指。

齊氣:壹般解釋為古代齊國地方習俗文氣舒緩。這裏是指徐幹文章氣勢比較舒緩。

《初征》、《登樓》等篇是王粲所作的賦;《玄猿》、《漏巵》等篇是徐幹所作的賦。

張、蔡:張衡和蔡邕。張衡:東漢文學家和科學家。蔡邕:東漢文學家,字伯喈。有《蔡中郎集》。

這句意思是:王粲、徐幹除賦外,寫別種文體就沒有如寫賦那樣高明了。

稱(chen):相稱,符合。

章表書記:章,臣子上給皇帝的書。表,漢魏以來,臣子向皇帝表白心跡的書。

書記:壹般公文和應用文。

雋:同“俊”,才華出眾。

和而不壯:文章的氣勢緩和但不雄壯。

壯而不密:文章的氣勢雄壯但不綿密。

這幾句意思是:孔融的稟性和才氣都很高妙,有過人的地方,但不善於寫理論文章。他的文章辭藻勝於說理,還常常摻雜壹些嘲戲的詞句。

體氣:氣質。

揚:揚雄,字子雲,西漢末年的著名學者和辭賦家。

班:班固。

儔(chou):匹侶,同輩。

貴遠賤近:這裏的“遠”、“近”既指時,又指地,但主要指時。向聲背實:趨向虛名而背棄實際。

闇(an):昏暗。此指受蔽。

本:根幹。

末:枝梢。

奏議宜雅:奏章議事要典雅莊重。

書論宜理:書信和議論文要有條理。

銘誄尚實:記載功德的銘文和記敘死者生平的誄文應崇尚真實。詩賦欲麗:詩歌、辭賦要辭藻華麗。

科:科目,種類。

通才:全才。

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文氣的或清或濁應有類型和來源,不是勉強可以達到的。

體:分別。致:招致。

曲度:曲譜。均:相同。檢:法度。

引氣:運氣行腔。

素:素質,指人的天賦、本性。

經國:治國。

榮樂:榮耀歡樂。止乎其身:限於自己壹身。

二者:指年壽有盡,榮樂止身。常期:壹定的限期。

寄身於翰墨:從事文章著作。翰墨:筆墨,文章。

見(xian)意:表露心意。篇籍:篇章,書籍。

飛馳:指達官顯貴。

西伯:指周文王。“殷之州長曰伯,文王為雍州之伯,在西,故曰西伯”(語見《詩經·周南·召南譜》疏),史載,文王曾被紂王囚於羑裏,因推演《易》象而作卦辭。

周旦:即周公旦,武王之弟,成王的叔父。成王即位時年幼,由周公旦攝政。當他平定管、蔡、霍三監之亂後,曾改定官制,創制禮法。

顯:顯達。

不以隱約而弗務:不因為貧困失誌而不寫文章。

隱約:窮困。

不以康樂而加思:不因為富貴安樂而轉移心思(不寫文章)。加:轉移。

璧:玉的通稱。

懼乎時之過已:深恐時間流逝過去。

強力:努力。

懾:害怕。

流於逸樂:縱情享樂。

流:放縱。

遷化:變化。與萬物遷化:指死亡。斯:這。大痛:最大的悲痛。

逝:逝世。

《論》:即《中論》。

成壹家言:指自成壹說足以著名於世。曹丕在《與吳質書》中說:“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誌,可謂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余篇,成壹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不朽矣。”

創作背景

從文學創作與文學理論的關系看,《典論·論文》的產生既是文學創作的總結,又是文學創作經歷建安的繁榮之後,要求理論指導的必然。它繼承和發展了文學具有社會功能的理論,並發現了文學與經學的矛盾。肯定了文學的獨立地位。

從思想上說,它突破了儒家傳統的文學觀念,繼承了漢樂府民歌的“感於哀樂,緣事而發”的優良傳統,強調文學的抒情特征。

賞析

建安時代,由於曹操招賢納士,文人群集於鄴下(今河北省臨漳縣) ,形成壹個文學集團。其時曹操忙於軍政大事,曹植比較年輕,而曹丕和這些文人“出則連輿,止則接席” (曹丕《與吳質書》) ,壹同切磋詩文,相處密切。因此,他便成為“鄴下風流”的核心人物。在那文學繁榮、創作經驗不斷積累和交流的情況下,文學理論研究有了基礎,曹丕的文學思想逐漸孕育成熟; 同時,作家們也急需理論指導,於是,我國文學批評史上第壹篇專論《典論·論文》便應運而生了。

這篇評論壹開始就指出文人的壹種積習: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隨即舉例說明:傅毅與班固相比,文才相差不遠,在“伯仲之間”,但是班固卻小看傅毅,嘲笑傅毅寫起文章來沒完沒了,不能很好地駕馭文字。作者在舉這個事例時,就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在敘述中寓批評之意。接著,文章分析“文人相輕”的原因,指出人們善於看到自己的長處,而文章並非只有壹種體裁,能把各種體裁的文章都寫得很好的人是少有的,所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看問題的片面性造成了“文人相輕”。文章在分析了“文人相輕”的原因之後,又舉出壹個諺語來說明問題,“裏語曰: ‘家有弊帚,享之千金。’ 斯不自見之患也。”作者指出,這是看不見自己短處的弊病。文章至此為第壹段。在這壹段中,批評“文人相輕”,先說那些文人善於看到自己的長處,再說他們看不見自己的短處,從壹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交錯論述,只寥寥數語,就把問題講得很清楚。不過,曹丕論文,為什麽首先批評“文人相輕”的積習呢? 因為這種積習,妨礙相互研究和取長補短,不利於文學的繁榮。而在曹丕看來,文章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所以對於這種妨礙文學繁榮的“文人相輕”的積習,壹開始就提出批評。

第二段開始,遂舉出建安七子。曹丕認為這“七子” “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就是說他們無所不學,為文不因襲別人,能夠創新。又說他們都自以為是能日行千裏的良馬,仗著自己的才能,步伐壹致地並肩馳騁,以這樣的情況而能互相佩服,誠為難能可貴的了。這是稱贊“七子”沒有“文人相輕”的陋習。文章在上壹段批評了 “文人相輕”的積習,這壹段接著稱贊“七子”能互相佩服的風範。壹批評,壹贊揚,作者的目的都在於培養壹種良好的文壇風氣,使文人能更好地互相尊重,互相切磋,互相學習,以促進文學的發展,來為“經國”服務,並求得“不朽”。至於作者自己,他認為是能“審己以度人”的,即能夠看清自已再去衡量別人,所以能夠避免“文人相輕”的積習,而平心地寫出這篇《論文》。我們從這壹段和上壹段的對照中可以看出,作者是要改變“文人相輕”、“弊帚自珍”的積習,而代之以“審己以度人”的態度來公正地評論作家。“王粲長於辭賦,徐幹時有齊氣,然粲之匹也。”作者指出,王粲擅長於寫辭賦,徐幹的辭賦常有齊地舒緩之氣,但是仍可以和王粲相媲美。接著舉出王粲的《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四篇辭賦以及徐幹的《玄猿》、《漏巵》、《圓扇》、《橘賦》四篇辭賦為例,說明即使是辭賦名家張衡和蔡邕的作品也沒能超過它們。這是很高的評價。不過,作者隨即指出: “然於他文,未能稱是。”王粲和徐幹對於其他體裁的文章,就不能象辭賦那樣寫得好了。這裏對王粲和徐幹的評論,既看到他們的長處,也看到他們的短處。“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雋也。”對於陳琳、阮瑀,作者指出他們的奏章、表文、書信之類,是當今寫得最出色的。至於別的文章如何呢?作者沒有說,但不言而喻。這裏同樣是既看到他們的長處,也看到他們的短處。不過長處實寫,短處虛寫,以實帶虛,言約意密,在修辭上是很高明的。“應玚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 對於應玚和劉楨的評價,從他們的文章風格著眼,各用四個字來概括其特點,兼及長處和短處,語言也極其凝練。“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以至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儔也。”對於孔融,作者說他稟性和才氣都很高妙,有超過別人的地方; 但不善於寫理論文章,辭藻勝於說理,還常摻雜壹些嘲戲的詞句。這裏對嘲戲之辭的批評,是有歷史背景的,最明顯的就是建安九年曹操破袁紹後,讓曹丕娶了袁紹的兒媳甄氏,孔融遂寫信給曹操,說: “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 ,嘲諷曹操。不過作者在指出孔融的短處後,接著說,至於孔融那些寫得好的文章,是可以和揚雄、班固的文章相匹敵的,仍堅持全面地看壹個作家。至此,論文的第三段結束。在這段評論中,曹丕力求用全面的觀點、公正的態度來對待“七子”。從“七子”現存的文章來看,曹丕的這段評論是比較合乎實際的。不過,由於歷史條件的限制,或者還有些私人關系上的原因,曹丕對“七子”的評論,也還不免有偏頗之處。例如對孔融的評價就難免夾雜壹些成見。據史載,孔融起初與曹操交好,後來“既見操雄詐漸著,數不能堪”。(《後漢書·孔融傳》)對於把文章看成“經國之大業”的曹丕來說,孔融的政治態度,當然會引起他的不滿。再加上為娶甄氏的事,孔融嘲諷曹操,曹丕當然也很難堪。所以,對孔融的評論,雖力求全面,終也難免有些成見和偏頗。正如郭紹虞先生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所說: “至於他對孔融,就稱他‘不能持論,理不勝辭’ ,不免有些微辭了。”曹丕在這壹段中,初次提出了文氣問題,接觸到文章風格和人的關系 (即與作家氣質的關系),這是在曹丕之前不曾有人談到過的,對後來文論的發展影響很大。

第四段開頭,文章遙承第壹段意脈,指出文學批評者的兩種錯誤態度: “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又患闇於自見,謂己為賢。”接著再遙承“文非壹體,鮮能備善”的意脈,進壹步論述: “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 唯通才能備其體”。作者說明,文章的本源相同,支流各異,就是說既有***性,又有不同文體的特殊性。由此提出四科八目的文體論,認為奏議要典雅,書論要有條理,銘誄要崇尚真實,詩賦要辭藻華麗。這“四科”不同,作家的所長只偏於某些方面,只有具備各方面才能的人,才能掌握所有的文體。“通才”當然是很少的,所以,“闇於自見,謂己為賢”是不對的。曹丕把文體分類,雖非首創,但是他在前人的基礎上大大前進了壹步,把文體分得更細密了。他對各體的特點和要求的論述,雖然還不完全恰當和周密,但對我國文體論的發展,無疑是壹個重大的貢獻,是壹個裏程碑。在曹丕之前,人們對文章的認識,重在本;曹丕這種把本末結合起來的看法,推進了後來的文體研究。桓範的《世要論》、陸機的《文賦》、摯虞的《文章流別論》、李充的《翰林論》、劉勰的《文心雕龍》裏的文體論,都是這篇《論文》中文體論的進壹步發展。這壹段既照應上文,又闡述了對文體的新鮮見解。筆法上不脫不黏,搖曳生姿。

文體各有特點,作家通常只長於某些方面,那麽,為什麽偏偏只長於此而不長於彼呢?曹丕在文章第五段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曹丕認為,文章如何,主要在於作家的才氣。俊爽超邁的陽剛之氣和凝重沈郁的陰柔之氣是有分別的,不是用力勉強可以達到的。他接著舉例說:譬如音樂,曲調雖然相同,節奏法度也壹樣,但是運氣行腔不壹致,人的素質有巧有拙,即使父兄具備了這樣的才能,也不能轉移給自己的子弟。曹丕在壹千七百多年前就提出“風格即人”的命題,這是難能可貴的。但是他過分強調了氣質、個性、風格的天賦性,甚至說“不可力強而致”,這就陷入了“先天決定論”的泥潭。盡管如此,曹丕的文體論卻啟發了後來許多人去研究,對推動文藝批評的發展,起了很大作用。

最後壹段,作者先鄭重指出: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這是本著致用的精神強調了文學的價值。在曹丕的時代,文學本來還包括哲學、歷史等著作,而以“文章”來稱我們現在所說的文學。漢末的大動亂,使封建秩序遭到重大破壞,儒家思想的支配力量大為削弱,於是,文學從經學的支配下解脫出來,取得了獨立的地位。曹丕拋棄前人輕視文學的觀點,指出文學可以為“經國”服務,寫得好的可以“不朽”。這種對文學的獨立地位和重大作用的認識,在我國文學史上,有劃時代的意義。正如羅根澤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所說: “曹丕是提出文學價值的第壹人。”但曹丕對文學的社會功能的強調尚有過分之處。接著,曹丕進壹步闡述自己的觀點,指出人的壽命有終了的時候,榮樂也只限於自己的壹身,這兩者都有壹定的期限,不如文章能永遠流傳。可見文章的價值真是“不朽之盛事”。他鼓勵文人們說: “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就是說古代作者從事寫作,把見解表現在文章裏面,就無須乎借助良史的文辭,無須乎依托權貴的勢力,而名聲自然流傳於後世。這些話有力地促進了文學事業的發展。從事文學寫作有這麽大的意義,是不是所有文人都努力寫作呢?曹丕說: 西伯被囚禁而推演易象作卦辭,周公旦顯達而作《周禮》,不因窮困就不著作,也不因安樂就改變著作的意圖。因此,古人輕視尺璧而重視寸陰,害怕時間流逝。可是,人們大都不肯奮發努力,貧賤時懼怕饑寒,富貴時縱情享樂。於是就只經營眼前的事務,而丟掉了千載不朽的功業——做文章。這裏通過兩種寫作態度的對比,作者表現出他對前者的熱情贊揚和對後者的強烈不滿。隨後,作者深有感慨地寫道: “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誌士之大痛也! ”曹丕簡直是在大聲疾呼,催促文人們抓緊時間,努力寫作。末了,更以孔融等人已經逝世,唯有徐幹著有《中論》,能夠成壹家之言的事例,說明抓緊有生之年努力寫作的重要性。筆端帶著感情,使人在覺得言之有理的同時,更受到情感的感染。

縱觀全文,我國文學史上關於文學批評的幾個重大問題: 文學的價值問題、作家的個性與作品的風格問題、文體問題、文學的批評態度問題等等,都已涉及到。雖然曹丕對這些問題的看法並不完全恰當,而且對問題的論述僅僅是“略引端緒”,但它畢竟在文學批評史上起了奠基作用,對後代的影響是深遠的。

《文心雕龍·才略篇》評論魏文(曹丕)之才說: “樂府清越,《典論》辨要。”用“辨要”二字來概括這篇文章的內容和語言特點,是非常準確的。

作者簡介

曹魏高祖文皇帝曹丕(187年冬-226年6月29日),字子桓,三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曹魏的開國皇帝,公元220-226年在位。他在位期間,平定邊患。擊退鮮卑,和匈奴、氐、羌等外夷修好,恢復漢朝在西域的設置。除軍政以外,曹丕自幼好文學,於詩、賦、文學皆有成就,尤擅長於五言詩,與其父曹操和弟曹植,並稱三曹,今存《魏文帝集》二卷。另外,曹丕著有《典論》,當中的《論文》是中國文學史上第壹部有系統的文學批評專論作品。去世後廟號高祖(《資治通鑒》作世祖),謚為文皇帝,葬於首陽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