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汾,顧貞觀號。貞觀(1637-1714),字華峰,無錫人,晚明東林黨領袖顧憲成曾孫。明清易代之際,顧氏師友或殉節,或隱逸,貞觀則為營救無端被禍、流配寧古塔的摯友吳兆騫而數入京師,求取微薄功名,因而有“深恩負盡,死生師友”的愧疚語,其心事足有可哀可佩者。康熙十五年(1676),貞觀再入京館明珠家,教授性德之弟揆敘,二人得以訂交,恨相見之晚。這首詞即是二人首次相見性德相贈之作,可以窺見納蘭英邁超拔的另壹重要性格側面。彭孫遹《詞藻》記雲:“顧梁汾舍人,風神散朗,大似過江人物……畫《側帽投壺圖》,長白成容若題《賀新涼》壹闋於上雲雲,詞旨嵚崎磊落,不啻坡老、稼軒,都下競相傳寫。於是教坊歌曲,無不知有《側帽詞》者”,可見本篇亦是納蘭的成名之作。
開篇數句乃是壹段真摯的自我表白:我和妳壹樣,本是壹介狂生,只是偶然地落到了這“緇塵京國,烏衣門第”而已!因為顯赫的家世、清要的地位,趨奉我者不可計數,可誰能領會我“有酒惟澆趙州土”的知音難求的孤寂呢?這段表述,氣慨軒昂,胸次嶙峋,不必說求之滿清新貴的貴介子弟,即當世才人可堪匹敵者有幾?以下“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數句進入二人訂交之主題,有笑,有淚,有書生之俊逸,有英雄之悲壯,壹片真純的知音情誼,令人拍案起舞,令人血脈賁張。
下片承上點出“沈醉”二字,沈醉的背後是“蛾眉謠諑,古今同忌”的悠悠身世,還有“冷笑置之而已”的狂放和不屑。兩人把酒微醺,似乎在俯視著奔競於軟紅塵中的蕓蕓眾生,那壹抹感喟的冷笑真是凸現出詩人高遠寥廓、蔑棄塵俗的精神境界。“壹日心期千劫在”至結末數句亦是本篇的“詞眼”所在,“心期”謂兩人情比金堅的友誼,“千劫”則意味著茫茫的前途運命,但無論如何,妳要記得我的承諾,我們來世也還要作這樣的朋友的!人生得壹知己足矣,如此慷慨的約定,如此摯著的盟誓,不光是閃現著納蘭的“俠腸俊骨”(胡薇元《歲寒居詞話》),更令後世千萬讀者增友情之重,因而也在鱗次櫛比的友情題材中巍然高踞壹席的。
翻譯
我也是個狂妄的小子,
只是偶然中,
落入紅塵在京城,
又是豪門望族家裏。
我真心仰慕平原君的廣結賢士,
有酒就澆在他趙國的墓上,
誰明白我這樣的心意?
不敢相信的,
我竟然找到了知己。
對於互相器重,壹起高歌這樣的事情,
我們還不算老。
要在酒杯前,抹盡英雄的眼淚。
妳難道不見?
月色正美妙如水。
和妳壹起度過此夜,壹定要要沈醉過癮。
暫且由那些小人謠言中傷,
自古都是賢才遭嫉妒。
世事反復無常有什麽好議論的,
冷笑著放在壹邊就完了。
回想起來,從老早時候到現在的事情我都很後悔。
壹天真心的願望,可以千劫不變。
這後半生的緣分,恐怕要來世補足。
這個諾言沈重,
妳壹定要好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