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飲酒》是陶淵明棄官歸隱後陸續寫成的壹組五言古詩,為酒後即興之作,大多直抒胸臆,揮灑真情,實際上是借“飲酒”的題目,寫對世事人生的感慨。這組詩***20首,以這壹首的格調最為閑雅有致。
詩人從居住的草廬寫起,反思歸田後自己的生活狀況。他並沒有隱居山林巖穴,也沒有寄身廟宇不食人間煙火,而是身處“人境”。凡是在有人群的地方,照理也就會有鬧市,也就會人來車往,喧囂不絕於耳,可詩人卻說“而無車馬喧”。這是為什麽呢?第三四句的自問自答揭開了謎底。“問君何能爾”壹句轉換敘事角度,將抒情主體客體化,仿佛在以第三者的好奇心追問下去,頗富情趣。“心遠地自偏”壹句,以極為精練的語言,做出了回答:因為心情閑適,心誌高遠,所以居所也顯得偏僻安靜。
詩的前四句構成壹個意義“方陣”,通過敘事和議論,定下全篇的基調。王安石曾贊賞這四句詩為“奇絕不可及之語”,推崇備至。以下幾句主體隱去,進入“寫景區”,即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裏所稱道的“無我之境”。“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妙手偶得之筆,是在不經意中道出的“絕妙好辭”,可謂渾然天成,不工而工。用王國維的話來說就是“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達到了物我合壹的化境。“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兩句,抒情主體又漸漸浮出,寫眼前景物,脫口而出,不事雕琢,自有神韻。最後兩句,詩人寫出了面對良辰美景神往而又迷惘的情形。這裏暗用了《莊子·外物篇》的說法:“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就是說,再精妙的語言,也不足以傳達人們復雜的感受。語言的盡頭就是音樂,就是舞蹈,就是無聲的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