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壹生差不多都在與柴米油鹽打交道,養家糊口用盡了她畢生的精力。廚房是媽媽為這個家貢獻最多的地方。
作為家庭主婦,任何壹個有家的女人都會與之打交道,都聽過鍋碗瓢盆的交響曲。
廚房,是媽媽50多年來天天工作的地方,是她為壹家老小最操心的地方。經歷過困難生活年代的媽媽,為了壹家人能吃飽吃好,付出了多少心血和代價。媽媽是全家人中吃剩飯剩菜最多的人。
她曾經說過,六二年困難時期,她就發過誓,將來有飯吃的時候,絕不浪費壹顆糧食。過怕了苦日子的媽媽到了豐衣足食的晚年,依然保持著節儉的本色。我們經常為她吃剩飯的事和她理論。老太太倔強得很,任憑兒女們說破了天,依然我行我素。節儉是她人生的寫照。
在媽媽的大半生中,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幾乎都是細水長流,很少讓她不用算計著過日子。
從打記事起,媽媽系著圍裙,燒火做飯的形象就深深地印在腦海裏。
那是農村的大鍋竈。竈堂前,火堂裏柴草冒出的青煙和鍋裏冒出的飯菜香混合在壹起,形成了農家壹日三餐特有的鄉土味道。幾十口人的大家族,做飯就象給民工做大竈壹樣,全然沒有烹調技術可言。那年月能保證全家人都按時吃上飯,就是媽媽壹個人的本事了。
後來,我們壹家人進了城市。先是借住別人的壹間半房,壹間是住房,半間是廚房。對面的鄰居也是壹樣的面積,只是他們條件更差些。全家八口人,大約只有壹間十二平方米左右屋子。
在今天看來,完全不可能居住的容積率,在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屋檐下,竟然居住了十四口人。兩家的廚房緊挨著,主婦做飯時都要互相讓著,否則就要發生肢體沖撞。
記憶中,這是全家人生活中最艱難的日子。六十年代因難時期,狹小的廚房,上頓不接下頓的主副食供應。媽媽都是每天掐著指頭過日子。
地上長的東西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也想方設法地吃。
還記得,那是最困難的六二年,為了接濟口糧的不足,鄰居孫大伯給了媽媽壹張釀造廠的酒糟票。這張票可以購買的是高梁釀酒後留下的糟糠。這根本不是能吃的東西,但在那個時候卻是可以救命的口糧。
按照廠裏門衛的規定,壹張票只能放行壹口袋。孫伯伯出個主意說,壹張票限量壹袋,但袋子大小沒人計較,可以把兩條麻袋拼接在壹起。
於是,媽媽和爸爸動手剪開壹條麻袋的壹端,與另壹條麻袋縫在壹起,制作了壹條迄今為止都忘不了特大號麻袋。在娃娃的眼裏,那條麻袋就像巨人壹樣。
記得那天晚上,爸爸媽媽推著車子進門時,門口太窄,麻袋是在門外卸下來的。
媽媽把麻袋裏的高糧糠壹盆盆地掏出來,晾曬在塑料布上。連續幾天,媽媽在太陽下守著這堆攤開的高糧糠,就像守望著壹個希望般的喜悅。
壹大堆高糧糠最終變成了盤中餐,而那條作出了貢獻的巨大麻袋再也沒有派上用場。
後來,幾經搬家遷居,居住的條件越來越好。廚房也隨之發生了革命。舊式的風箱改為蜂窩煤,再由煤氣罐改為天然氣,甚至也用上電烤箱、電磁爐、微波爐、抽油煙機、電冰箱、飲水機?
廚房,終於與居室分家,單獨立戶了。
這是媽媽最高興的事。廚房的獨立意味著鍋碗瓢盆這些日用雜品有了自己的家。可以讓居室更加清潔敞亮。這對於喜歡清潔幹凈的媽媽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是,無論廚房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媽媽的角色始終沒變;她的艱苦樸素、勤儉持家的美德沒變,愛惜每粒糧食的承諾沒變。(媽媽在困難時期曾說過,有壹天,糧食充足了,也不能糟踏。)媽媽每天象時鐘壹樣準確地出現在廚房裏,直到有壹天,她再也不能去廚房為這個家庭做飯。
媽媽離開我們的那天,靈堂就設在過廳裏,這是媽媽為這個家庭做出奉獻最多的地方!
2007.6.7 周四 重慶
媽媽的廚藝
做了七十年的飯,媽媽的廚藝卻不敢恭維。
壹年三百六十五天,媽媽幾乎天天做飯,但逢年過節的家宴,卻不讓她上竈。
媽媽能做的家常菜,幾十年都不與時俱進,重復又單調,卻是我們百吃不厭的家傳菜。
媽媽的廚藝上不了有檔次的宴席,但我這個遊子卻常常想吃上媽媽做的飯菜。
媽媽是個聰慧的女人,如果她有條件去學習,或生活在富有的家庭,相信她也能做出山珍海味、佳肴美食來。
從農村走向城市,主掌壹個普通工人家庭的生活,保證全家人壹日三餐吃上熱騰騰的飯菜,在那個計劃經濟的年代已實屬不易了。
特別是在困難的時期和十年?**?中,城市居民中幾乎家家缺糧,往往是不到月底,家中就無米下鍋了。在左鄰右舍的家庭中,每頓飯都是定量的,連玉米餅子也是定量切分給每個孩子的。
城市居民的各種副食品,全都憑票供應。每人全年的肉、蛋、魚等供應總***只有七八斤。全年的食油只有2.4斤(每月二兩油),各種豆制品和大宗蔬菜也大多憑票限量供應。
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手藝再高的廚師,沒有原料和調料(對了,那時的油鹽醋、蔥姜蒜也是憑證購買的,是名副其實的計劃經濟),也是無技可施。
幾十年在這樣生計條件下,主廚的媽媽只能將就著滿足壹家人果腹,也就心滿意足了。久而久之,家人也習慣媽媽的老三樣:生菜沾醬、清菜湯、二米飯。
進入九十年代之後,家裏的生活條件大為改善。雞鴨魚肉應有盡有,廚房裏可以施展手藝的條件都具備了。媽媽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舅(照舊)。
看著冰箱裏塞的滿滿的冷凍魚蝦,我壹回家就數落壹番。媽媽總是說:?我老了,不會做那些東西。妳回來了,趕緊做吃吧,都給妳留著吶!?
媽媽的話裏,包含著她對兒子的痛愛,也包含她對這些過去不曾烹調過的山珍海味的無奈。
後來,每逢過年的家宴和接待客人都是我和妹妹、妹夫上竈。媽媽只能打下手,做些準備。再後來,每逢這樣的時候就請她做食客,完全不再讓她下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