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陸遊(宋代)
鑒賞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壹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鑒賞
頷聯點出“詩眼”,也是陸遊的名句,語言清新雋永。詩人只身住在小樓上,徹夜聽著春雨的淅瀝;次日清晨,深幽的小巷中傳來了叫賣杏花的聲音,告訴人們春已深了。綿綿的春雨,由詩人的聽覺中寫出;而淡蕩的春光,則在賣花聲裏透出。寫得形象而有深致。傳說這兩句詩後來傳入宮中,深為孝宗所稱賞,可見壹時傳誦之廣。歷來評此詩的人都以為這兩句細致貼切,描繪了壹幅明艷生動的春光圖,但沒有註意到它在全詩中的作用不僅在於刻劃春光,而是與前後詩意渾然壹體的。其實,“小樓壹夜聽春雨”,正是說綿綿春雨如愁人的思緒。在讀這壹句詩時,對“壹夜”兩字不可輕輕放過,它正暗示了詩人壹夜未曾入睡,國事家愁,伴著這雨聲而湧上了眉間心頭。李商隱的“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是以枯荷聽雨暗寓懷友之相思。陸遊這裏寫得更為含蓄深蘊,他雖然用了比較明快的字眼,但用意還是要表達自己的郁悶與惆悵,而且正是用明媚的春光作為背景,才與自己落寞情懷構成了鮮明的對照。
接下去的頸聯就道出了他的這種心情。在這明艷的春光中,詩人只能做的是“矮紙斜行閑作草”,陸遊擅長行草,從現存的陸遊手跡看,他的行草疏朗有致,風韻瀟灑。這壹句實是暗用了張芝的典故。據說張芝擅草書,但平時都寫楷字,人問其故,回答說,“匆匆不暇草書”,意即寫草書太花時間,所以沒功夫寫。陸遊客居京華,閑極無聊,所以以草書消遣。因為是小雨初霽,所以說“晴窗”,“細乳戲分茶”這裏就是品茶、玩茶道。無事而作草書,晴窗下品著清茗,表面上看,是極閑適恬靜的境界,然而在這背後,正藏著詩人無限的感慨與牢騷。陸遊素來有為國家作壹番轟轟烈烈事業的宏願,而嚴州知府的職位本與他的素誌不合,何況覲見壹次皇帝,不知要在客舍中等待多久!國家正是多事之秋,而詩人卻在以作書品茶消磨時光,真是無聊而可悲!於是再也捺不住心頭的怨憤,寫下了結尾兩句。
尾聯雖不像古人抱怨“素衣化為緇”(晉陸機作《為顧彥先贈好》:“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但這聯不僅道出了羈旅風霜之苦,又寓有京中惡濁,久居為其所化的意思。詩人聲稱清明不遠,應早日回家,而不願在所謂“人間天堂”的江南臨安久留。詩人應召入京,卻只匆匆壹過,便拂袖而去。陸遊這裏反用其意,其實是自我解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