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刊雜劇劇本往往冠以“新編關目”字樣,《水滸傳》九十四回亦有“看官只牢記關目頭行,便知衷曲奧妙”。
何謂「關目」 分而言之,「關」之本義為門栓,《說文》釋之為「以木橫持門戶也」;《周禮 地官》序官:「司關」,註:「界上之門也」,所指為入境之要道;又引伸有「機關」之義,如《後漢書 張衡傳》:「施關設機.」後人多采其關鍵重要之義以稱事,如關節,關系,關聯,關鍵.「目」為人眼,當為人壹身最切要之器官;後再引伸有條款,細則,名稱,標題……等義,如:條目,細目,名目,題目.因而關目二者合而言之,就其字面上意義而言,當亦含有關鍵至要之義.
「關目」二字合用壹般多見於明清小說戲曲之中;小說領域中出現關目多於文本之內,如《金瓶梅》九十八回:「那王六兒見他兩個說得入港,看見關目,推個故事,也下樓去了.」這裏的關目系指「門道,苗頭」而言.又如《喻世明言》卷壹〈蔣興哥重會珍珠衫〉:「那婦人聽得說著了他緊要的關目,羞得滿臉通紅,開不得口.」與《平妖傳》第七回:「說話的,忘了壹樁緊要關目了,那胡媚兒還不知下落,緣何不見題起 」這裏的兩個「關目」皆可做「情節」之解釋;有些內容甚至進壹步與戲曲有關,如《水滸傳》九十四回:「先人書會留傳,壹個個都要說到,只是難做壹時說,慢慢敷衍關目,下來便見.看官只牢記關目頭行,便知衷曲奧妙.」以及《水滸傳》六十三回:「……下邊鼓樂響動,關目上來,生扮韋臯,凈扮包知木.……」此處二個關目即作「戲劇情節」解釋;又如《金瓶梅》六十四回中描寫兩位太監看了「關目揭帖」,於是揀了壹段《劉智遠紅袍記》;這裏的關目揭帖指的便是供點戲用的戲單,關目在此遂當「劇目」,「戲劇條目」之用.
戲曲領域中「關目」壹詞的使用層面及內涵意義較小說領域擴大加深許多,又可分為見於「戲劇劇本」,如書前戲劇編目之名或劇中的遣詞用語,以及出現於「戲曲批評理論」中的專業術語.劇本中所見「關目」壹詞,如朱有燉《香囊怨》:「這《玉盒記》正可我心,又是新近老書先生做的,十分好關目.」這裏的「關目」亦是針對情節而論,說話者稱贊《玉盒記》壹劇情節極好,頗合觀賞者個人喜好.除此之外「關子」,「關兒」亦可作同義解釋,如《牡丹品》壹〔賺尾〕:「曲花串的關兒整齊,拴壹個焰爨休教冷淡只.」因此劇本中所見「關目」多半是作為「情節」之義,使用的情形近類於小說文本中的情況,多指壹事壹劇的「情節」而言.
在《元刊雜劇三十種》所收劇目當中的十八種劇名之前冠有「新編關目」,「新刊關目」或「新編足本關目」之詞,如〈新編關目晉文公燒介子推〉,〈新刊關目漢高祖濯足氣英布〉,〈新編足本關目張千替殺妻〉……等等;就其字面意思與前後文來解讀,這裏的關目可以有二種詮釋方式,壹則同於「劇目」而言,所謂「新編關目」或「新刊關目」應同於「新編劇目」或「新刊劇目」,關目就是劇目,泛指所列這些條目之戲劇為重新編寫刊刻而成.另外亦可將其解釋為「情節」之說,系指這些劇本,其故事題材采自古代史事或民間傳說,然而運用於戲劇當中,在情節發展已做了更動增減變化,故而這裏的關目當指情節而言;蓋編著者或出版者以關目情節之新作為標榜,用以招攬讀者.
「關目」壹詞出現最為頻繁的領域則見於明清各家戲曲理論或眉批與品評當中,而此正是「關目」內涵發展至最為復雜寬廣之時.馮夢龍在《楚江情》之第二折眉批有言:「是真正情癡語,壹部關目在此數句.」這裏的關目當有最為關鍵重要之義,近似於詩詞之「眼」,蓋指壹劇當中最點出精神所在,最為精彩重要之處.然其評所指蓋針對劇中某段抒發真情的「談話用語」而言,固然跟情節發展仍脫離不了關系,但應非直指情節而論.故而這裏的「關目」,遂有關鍵重要之義,或謂壹劇之「眼」.
鍾嗣成《錄鬼簿》所著錄李壽卿雜劇《辜負呂無雙》劇目之註解有言:「與《遠波亭》關目同.」這是最早將「關目」運用在戲曲專著,用以說明評論戲曲內容的例子;此處即在說明《辜負呂無雙》和《遠波亭》兩劇情節是壹樣的,「關目」作「情節」解釋.其後各曲家在運用關目壹詞時多半取其情節之定義,如元末明初賈仲明在增補《錄鬼簿》運用關目壹詞評賞雜劇有所謂「關目嘉」,「關目真」,「關目奇」等等評詞,亦是就戲劇情節來作評論,此處關目仍是就戲劇之情節而言.關目或者更進壹步單指關鍵情節而言,如馮夢龍《墨憨齋定本傳奇》中的眉批可見「大緊要關目」或「最緊要關目」之用語,這裏的「關目」遂有關節情節之義.此後明代各曲家談論關目布置的技巧時,或者會將內容順著情節壹路拓展到劇情的構思,或把情節與結構之概念同時涵納於「關目」之下壹並討論;固然「關目」的內涵逐漸擴大且漸趨復雜,但終究是緊系「情節」壹義來延伸發展.
承上所述我們可以判定:在中國戲曲領域中,大部分對於「關目」意涵的解釋幾近於「情節」,古人在運用二種詞語時進行戲曲批評或理論敘述時,情節與關目可以相互替代,或者壹並使用,如「情節關目」.某些情況下「關目」所指範圍則小於情節,專指戲曲情節中較為關鍵重要的段落.較為少數的情形下,「關目」則單指關鍵重要之處,或者與「劇目」同指戲曲出目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