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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辛棄疾的詞和賞析。詳細、

壹 辛棄疾其人

辛棄疾(1140—1207)字幼安,歷城(今山東省濟南市)人。他壹生可分為四期。1162年以前為淪陷及起義期。辛棄疾幼年跟隨祖父辛贊生活。辛贊在靖康之難時未能南渡,但愛國之心不泯,常向辛棄疾灌輸“紓君父所不***戴天之憤”(辛棄疾《美芹十論》)的愛國思想。1160年,年僅20歲的辛棄疾聚眾2000人參加了以耿京為首的反金義軍,誅殺過叛徒義端、張安國,“壯聲英概、懦士為之興起,聖天子壹見三嘆息”。(洪邁《稼軒記》)1162—1181年為南渡初時期。1162年辛棄疾回到南宋,最初並未受到真正重用,只是任些閑職。面臨茍和勢力不斷上漲的局面,辛棄疾於1165年及1170年,先後寫下了著名的《美芹十論》及《九議》,向朝廷全面陳述自己抗敵救國的大策。《美芹十論》前三篇論述了宋金形勢、戰爭性質,民心向背,後七篇就南宋應如何充實實力,做好北伐準備,完成恢復大計,作了具體的論述與規劃。在《九議》中,辛棄疾再次斥責了投降派的謬論。並指出應作好打持久戰的戰略準備。1172年以後官職雖有升遷,在長江中下遊壹帶任地方要員,但“二年歷遍楚山川”式的頻繁調任,使他的愛國抱負始終難以施展。1181—1203年為閑居帶湖、瓢泉時期,其間除1192—1194年壹度被起用為福建安撫使外,壹直賦閑在家。此時他心情十分矛盾“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這並非他的願望,他依然惦念著北伐事業。由於感情抑郁不平,時間又悠閑有余,故爾這壹期是他創作的鼎盛時期。1203—1207年為晚年再起,參與北伐時期。這時韓侂胄主持北伐事宜,任命辛棄疾鎮江知府。辛棄疾壹方面積極備戰,壹方面又反對草率從事。但他並未得到韓的真正重用,不久又被罷職,北伐亦失敗,辛棄疾賫誌以歿,臨終前“大呼殺賊數聲”(《濟南府誌》)。有《稼軒詞》。

辛棄疾是“壹世之豪。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範開《稼軒詞序》)。和陸遊壹樣,是南渡後堅決主張北伐恢復的代表人物。他還能用以民為本的思想看待北伐事業,他說:“恢復之事,為祖宗,為社稷,為生民而已,此亦明主所與天下智勇之士所***也,顧豈吾君吾相之私哉!”(《九議》)他還能用戰略家的眼光,根據敵我雙方的實際情況,提出抗敵救國的三原則:“壹日無欲速,二日宜審先後,三日能任敗。”(《九議》)

辛棄疾雖沒留下系統明確的文學主張,但從壹些詞句中也能看出他的壹些文學傾向。他說:“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鷓鴣天》)說明他不但重視文學作品的感情作用,而且強調文學應反映重大的社會內容。又說:“詩在經營慘淡中”(《鷓鴣天)》,“詩句得活法,日月有新工。”(《水調歌頭》)說明他提倡嚴肅的寫作態度。又說:“有意雄華泰,無意巧玲瓏。”(《臨江仙》)說明他特別推崇豪放風格。他還對陶淵明在靜穆恬淡之中帶有壹股兀傲不乎之氣深表推崇。這種審美情趣也直接影響了他的詞風。

二 辛棄疾詞的思想內容

辛詞的內容比蘇詞更為廣闊,真正達到了“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劉熙載《藝概·詞曲概》)的地步。

辛詞中思想內容最集中、最進步的當屬愛國詞。辛棄疾具有壹般作家所不具備的戎馬生涯,他首先是壹個愛國鬥士,然後才是壹個詞人,因而他的愛國詞最自然真切,“悲歌慷慨,抑郁無聊之氣,壹寄之於其詞。”(徐釚《詞苑叢談》卷4)

因此,在愛國詞中尤值得重視的是那些表現自我經歷、自我形象、自我感觸的作品。

那些記錄自己戰鬥生涯,或借助追念自己戰鬥生活而抒發感慨的詞,當屬詞史上獨壹無二的作品,如: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漢箭朝飛金仆姑。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鷓鴣天》)

這首詞上闋所描寫的正是“粵辛巳歲,逆亮南寇,中原之民屯聚蜂起,臣嘗鳩眾二千,隸耿京,為掌書記,與圖恢復,***籍兵二十五萬,納款於朝”(《美芹十論·序》)的經歷。下闋寫因追念往事而引發的理想落空的悲哀與感慨。但辛棄疾痛苦悲憤,卻不消沈,在苦悶時依然能保有昂揚奮進的精神,如在與另壹愛國誌士陳亮的酬唱中,他既道出了自己不被重用的悲憤心情,又道出了他的堅定信念: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賀新郎》)

辛棄疾還有很多評議時局,議論世事,關心國家命運,陳述恢復大業,批判投降茍和勢力的詞。在這些詞中,他不是空泛地去議論、陳訴,而是用全身心的感情去傾訴、哭泣、呼號、鼓動。如《菩薩蠻》: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

以“無數山”比興抗金事業的重重阻力,以江水東流比興抗敵救國力量是阻擋不住的,真可謂忠憤之氣,拂拂指端。

辛棄疾的愛國詞是通過各種題材加以表現的,最主要的壹是酬唱詞。辛在酬唱詞中很少寫爾汝相思的陳詞,而多以北伐恢復大業***勉,使酬唱詞內容為之壹新。僅以祝壽詞為例,他寫道:“算平戎萬裏,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待他年,整頓乾坤事了,為先生壽。”(《水龍吟·甲辰歲壽韓南澗尚書》)

二是登臨寫景詞。辛詞中許多愛國名著,如《念奴嬌·我來吊古》、《水龍吟·楚天千裏清秋》、《菩薩蠻·郁孤臺下清江水》、《醜奴兒·少年不識愁滋味》、《永遇樂·千古江山》、《南鄉子·何處望神州》都是這類作品。如《水龍吟》曰:

楚天千裏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遊子。把吳勾看了,欄幹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三是懷古詞。如被楊慎評為辛詞第壹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詞,上闋“意在恢復,故追述孫劉”(宋翔鳳《樂府余論》);追述孫劉,即是批判“三國兩晉形勢與今日不同”,“吳楚之脆弱不足以爭衡中原”,“天下無事,須南自南,北自北”的茍和派論調。下闋意在慎兵,故感慨宋文帝;感慨宋文帝即是提醒當局不要重蹈草率用兵而失敗的覆轍。最後感傷廉頗,感傷廉頗即是感傷自己生不逢時,不得重用。由於借助了詠古,使諷今具有了更深沈的內含。

除愛國詞外,辛棄疾還有許多其它題材的詞。直接或間接描寫農村的約有三四十首。如《清平樂·茅檐低小》、《西江月·明月別枝驚鵲》等都是詞史上難得的農村詞。辛棄疾曾賦閑家居近20年,因此又寫有很多閑適詞,但閑適非其所願,故爾這類詞又常包含著怨艾的感情,成為表現其愛國思想的壹種變調。辛棄疾也偶作情詞,但“絕不作妮子態”《毛晉《稼軒詞跋》),更有壹種他人難以企及的高遠之懷,如: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壹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青玉案》)

與其說是寫對情人的追求,不如說是“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藝衡館詞選》引梁啟超語)的自白。 三 辛棄疾詞的藝術成就P119

辛棄疾詞最顯著的藝術成就在於充實、鞏固、發展了蘇軾所開創的豪放詞風。辛棄疾創作了大量的“英雄語”、“豪傑詞”,至此豪放風格才蔚為大國,正式成派,辛棄疾的創作也成為這壹派的代表。正像劉克莊、王士禎所評,“公所作大聲鞺鞳,小聲鏗鍧,橫絕六合,掃空萬古,自有蒼生以來所無。”(《辛稼軒集序》)“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唯幼安稱首。”(《花草蒙拾》)

為了創建豪放詞風,辛棄疾使用了壹系列相應的藝術手段。

他善於塑造鮮明、生動、虎虎有生氣的藝術形象。他筆下的人物常是慷慨悲歌、雄姿英發的形象。他寫自己的遠大抱負是“袖裏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滿江紅》)他寫自己的矯健身手是:“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破陣子》)他寫自己的狂態是“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賀新郎》)他寫他人、古人也多是“氣吞萬裏如虎。”(《永遇樂》)他筆下的景物也多是飛動壯觀的景色。僅如山,他寫道:“疊嶂西馳,萬馬回旋,眾山欲東”(《沁園春》),“青山欲***高人語,聯翩萬馬來無數”(《菩薩蠻》),把靜態的山勢寫成奔騰的動態,極為豪放。他善於運用浪漫主義的想象及象征手法來加強豪放色彩。如《水調歌頭》雲:“我誌在寥闊,疇昔夢登天。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其浪漫恣肆的風格直逼詩仙李白。又如《太常引》雲:“乘風好去,長空萬裏,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乘風”三句所表現的思想感情,與屈原“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實同,而“斫去桂婆娑”,“所指甚多,不止秦檜壹人而已。”(周濟《來四家詞選》)

他善於運用跳躍、頓挫之法,增強時空的跨度和感情的起伏,尤善於將最凝重的感情熔鑄於開頭、結尾之中。如《摸魚兒》(見後引)開頭“‘更能消,三字,是從千回萬轉後倒折出來,真是有力如虎。”(《白雨齋詞話》)而結尾又將壹腔怨悱之情化入“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的衰敗景色中,使全詞的意境更加深邃。又如《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語以寄》,列舉了“醉裏挑燈看劍”等幾件壯事,但最後壹句“可憐白發生”,又將無限感慨蘊含其中,令人不忍卒讀。

辛詞的豪放風格往往是通過各種形式加以表現的,它“正而能變,變而能化,化而不失本調,不失本調而兼得眾調”。(胡應麟《詩藪》)這種豪放的“變調”(借用評詞家的用語,評詞家往往以婉約為正宗,以非婉約為變調)往往更能表現出辛詞的內在氣質和本色風格。

辛詞善於寓剛健於溫柔之中。如《摸魚兒》: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常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到,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表面上完全是壹首宮怨之詞,但實際上是抒發自己憂傷國事,忠而見謗的怨怒心情,正是那類“肝腸如火,色笑如花”的代表作。

辛詞還善於寓悲憤於閑適之中。這類詞以淡筆寫濃愁,輕筆寫重壓,閑筆寫大誌,如: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醜奴兒》)

全詞圍繞同壹個愁字寫少年與暮年的不同心態,筆觸似乎漫不經心,但內心的感慨卻是十分沈重深邃的。

辛詞還善於寓莊嚴於諧謔之中。如寫醉中“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西江月》)在詼諧俏皮之中,將自己兀傲堅強的性格和人生哲學表現得淋漓盡至。

除了豪放,辛詞也不乏婉約、平淡、清麗等多種風格。正像範開、劉克莊在稼軒詞序中所評:“其間固有清而麗,婉而嫵媚”之作,“其秾纖綿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

除了對豪放風格的建樹外,對表現手法的發展也是辛詞的重要成就。

辛詞不但以詩為詞,還進壹步以文為詞,更進壹步有意識地把其它文學樣式的手段都調集到詞中。

如喜用典、善用典。辛詞用典雜而廣,且能作到形式多樣,花樣翻新。他善於連用典故,如《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壹連用了孫權、劉裕、劉義隆、佛貍、廉頗等人之典,而這些人除廉頗外都與京口有關。而“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三句,在用劉義隆典時又套用了霍去病之典,典中套典,極盡能事。在連用典故時,還能層層深入,如《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下闋:“休說鱸魚堪鲙,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連用三典,第壹典用張翰事,表示自己不願歸隱的事實;第二典用陳登事,表示自己不願歸隱的原因;第三典用桓溫事,表示自己不願歸隱的結局,組織在壹起,表達得十分深刻。

又如喜議論。議論性強是南宋初中期詞的***同傾向。辛詞的議論有的融化於生動的形象中,如“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有的借助了懷古,如“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有的是徑直的議論,如“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又如善用比興、比擬、比喻等修辭手段。比興,如前引的《太常引》之寫月,比擬如《賀新郎》之寫山:“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辛詞的比喻有如蘇詩的比喻,形式多樣,精彩紛呈。如《沁園春·疊嶂西馳》下闋雲:

爭先見面重重,看爽氣朝來三數峰。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戶,車騎雍容。我覺其間,雄深雅健,如對文章太史公。

連用三喻來形容山的風度、威儀、氣質,而且都是倒喻,想象新奇而句律嚴整,極見工力。

再如善用精美的文學語言,又善用通俗的口語;善用散文句式入詞,又善於點化前人詩句成語入詞,在語言表達上也取得了集優匯萃的成就。精美的文學語言如《沁園春·疊嶂西馳》,筆筆都堪稱是“雄深雅健”的描寫;口語如《清平樂·茅檐低小》中的“大兒”、“中兒”、“小兒”,《西江月·明月別枝驚鵲》中的“七八個星”、“兩三點雨”等。用散文句式入詞如《西江月·醉裏且貪歡笑》、《沁園春·杯汝來前》等都好像是巧妙地把壹篇小品散文按詞牌的句律點斷而已,讀起來格外幽默。點化前人詩句用語的,如《南鄉子·何處望神州》中的“不盡長江滾滾流”,“生子當如孫仲謀”等,就是直接點化或引用杜甫詩和曹操語的。

當然,辛詞中過於逞才使氣,炫耀學問;過於追求以議論入詞,至使議論變得直露或陳腐;過於追求以文入詞,至使詞失去了應有的韻味,也時或有之,但這都不足掩蓋他在表現手法上所取得的空前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