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5年1月,愛爾維修出生在巴黎壹個宮廷醫生的家庭。求學時期,愛爾維修表現了突出的進取精神。他在耶穌會辦的路易十四的專科學校裏,沒有取得優良的學習成績。因為學校當局向青年強行灌輸效忠國王和教會的精神,扼殺他們獨立思考的自由思想,迫使他們背離現實生活,回避從現實中提出的種種問題,這壹切使愛爾維修感到憤慨,十分厭惡。所以,他在煩瑣的經院哲學方面得不到優良成績,是毫不奇怪的。但在課外,他對於傳播科學與民主思想的著作,卻熱心鉆研,非常迷戀。
愛爾維修大量閱讀高乃依、拉辛、布瓦洛、莫裏哀、拉封登的文學作品;同時也大量閱讀蒙臺涅、拉布留依爾、拉羅什費科的哲學著作。在廣泛閱讀過程中,他壹方面吸取各種知識,同時也抱著批判的態度,思考壹些重要理論問題。例如他在閱讀文學作品時,思考了關於公民職責與滿足個人情欲的願望之間的關系問題。在閱讀《沈思與箴言》壹書時,思考了功利主義問題。特別是在讀了洛克的名著《人類理解論》之後,愛爾維修很快變成了洛克經驗論唯物主義哲學的門徒。事實證明,正是洛克哲學成了這位哲學家和思想家後來創造自己思想體系的理論基石。
愛爾維修在專科學校畢業後,父親把他送到在岡市擔任農場經理的舅父那裏,打算讓他從事經濟。但是,年輕的愛爾維修對於理財之道不感興趣。他醉心於文學和哲學,並以此鑄造自己同封建專制統治鬥爭的特殊武器。
1738年,由於父親擔任禦醫有功,受到恩典,愛爾維修被法國皇室任命為總包稅官,年薪30萬利弗爾,成了有權勢的富翁。但是,愛爾維修並沒有因此放棄反對封建專制統治的立場。
總包稅官的地位,以及因此所享受的富裕生活,使愛爾維修能有機會同當時法國進步的思想文化界名流交往,從而進壹步開闊視野,豐富自己的知識。愛爾修維結識和經常拜訪的學者有:方捷涅爾和畢豐。方捷涅爾在當時法國進步人士中間曾被公認為壹位權威;他在《傳說的起源》和《神諭者的歷史》中,嘲笑了超自然觀念;在《關於宇宙眾多性的談話》中傳播了先進的天體演化觀念和太陽中心說。畢豐是壹位博學多才、成就卓著的學者,他創作了當時成為典範的《自然史》。在這壹著作中,畢豐從物質與運動統壹的觀點出發,論述了太陽系是經過漫長歷史時期才形成的。所有這些先進思想,都對愛爾維修產生了有益的影響。而在同時代的偉大人物中間,給予愛爾維修影響最大的人還是伏爾泰。起初,伏爾泰是愛爾維修創作的導師和鼓舞者。後來在事業上,他們成了向封建專制統治進行鬥爭的親密戰友。這種友誼從三十年代起,壹直維持到愛爾維修逝世為止。
總包稅官的職務需要經常到各地巡察,使愛爾維修能深切了解法國封建專制統治的黑暗和第三等級所受的殘酷壓迫。後來,愛爾維修終於拋棄了總包稅官的職務,專門從事於旨在推進政治改革的哲學創作。
愛爾維修的創作活動,大致可以分成兩個時期:準備期與成熟期。所謂準備期,系指愛爾維修通過壹系列書簡的形式,從各個方面為其學說體系做準備。從1738年開始,直到標誌其學說已臻完善的著作《論精神》(1753)出版之前,在十多年裏,他陸續寫了《關於愛知識的書簡》,《關於快樂的書簡》,《關於理智的傲慢和懶惰的書簡》,《關於手工業的書簡》以及長詩《幸福》等等。
從寫第壹個書簡《關於愛知識的書簡》起,愛爾維修就堅定地踏上了啟蒙運動的征途。他揭露和痛斥禁欲主義道德的虛偽;歌頌和論證得到理性控制的情欲具有偉大的作用。他無情地抨擊蒙昧主義,反對迷信,推崇科學。同時,他也象培根壹樣,認為知識是壹種偉大的力量,是人們獲得自由和幸福的強大手段。他寫道,“知識喲!只要和妳在壹起,人甚至在枷鎖下也是自由的。只要和妳在壹起,人甚至在逆運打擊下也是幸福的”。
在以後的書簡裏,愛爾維修繼續論述情欲的合理性,指出追求快樂和規避痛苦乃是人的本性,是生活、工藝和藝術的源泉。值得註意的是,他提出要象物理學那樣,精確地找出決定各民族法律和壹切風尚的物質原因,從而邁出了試圖從社會本身而非從天國去找社會變化、發展原因的重要壹步。此外,他還批判了唯心主義、懷疑主義和種種宗教臆說,並把這些歸之於理智的懶惰。他這樣寫道,“真理不是恩賜之物,而是對勞動的酬償。”在《關於手工業的書簡》裏,愛爾維修所提出的問題,已經趨近唯物史觀的大門。這主要表現在,從評價科學的無窮無盡的力量,到追述商業貿易對人類發展的重要作用,愛爾維修的論述,最終把這些都歸諸於手工業生產的作用。雖然這壹切還停留在提問題和對現象的描述上,但確實包含有唯物史觀的因素。總之,愛爾維修在創作活動的準備階段,已經初步提出了同維護封建專制統治的反動理論相對抗的革命理論。
愛爾維修創作活動的成熟階段,以1753年《論精神》出版為標誌。這部著作剛壹出版,就受到耶穌會派反動理論家們的瘋狂攻擊,斥之為異端邪說。更加巧合的是,此後不久,壹些地方又爆發了人民反對封建壓迫的騷動。於是反動統治階級就以此為借口,說愛爾維修的書煽動了暴亂,要把他驅逐到國外。只是由於老母苦苦哀求,愛爾維修才不得不向當局作了表面妥協,而沒有被逐。愛爾維修另壹部巨著《論人的理智能力和教育》(簡稱《論人》),生前已經完成,但他決定留到死後出版。這固然表明了他同封建專制統治鬥爭到底的決心,另壹方面也是為了在有生之年躲避反動派的殘酷迫害。
愛爾維修別具壹格的哲學思想體系,主要是由《論精神》和《論人》這兩部著作體現的。這兩部書的內容基本相同,實際上,後書只不過是對於前書基本思想進壹步的論證和註釋。
愛爾維修哲學思想體系的特點主要表現在,他雖然也象其他十八世紀法國唯物主義哲學家壹樣,從洛克出發,但他說明與解釋問題的側重點卻在社會方面,即力圖把經驗論形態的唯物主義觀點,用於解決社會問題。
在愛爾維修看來,客觀世界在我們之外獨立存在,我們所得到的知識乃是對客觀世界的反映。在這方面,他甚至克服了老師洛克關於內省經驗這個唯物主義不徹底性的缺點。他寫道,“自然提供給我們的各種對象,這些對象與我們有壹些關系,對於這些關系的認識,構成了所謂精神。”但是,愛爾維修卻不能擺脫經驗論唯物主義的局限性。他所謂的認識或精神,仍然停留在感性認識階段。他只承認壹種認識能力即肉體感受性,把人們所認識的壹切,“都歸結為感覺”。同時,愛爾維修雖然力圖把他的唯物主義學說用於社會方面,但他把“肉體感受性”作為社會歷史研究基石的觀點,還不是關於社會歷史研究的科學觀點,而是壹種生物學觀點。用這種觀點來考察社會歷史,表明愛爾維修還遠沒有理解人之為人的社會本質,還站在科學的社會歷史理論的大門之外。盡管如此,從當時具體的歷史條件來看,愛爾維修這種理論,從神創造世界,創造人,創造壹切的蒙昧主義,轉到對於人的註視和對人本身的研究,在社會歷史理論的研究中仍然是壹種重要的進步。
愛爾維修的社會歷史理論有兩個支撐點,壹是他的功利主義原則;二是他的教育為主要手段的社會改革論。
愛爾維修從“肉體感受性”出發,認為趨樂避苦是人的本性。正是這種本性,決定著人們必然要追求個人的利益。愛爾維修寫道,“利益是我們的唯壹動力。人們好象在犧牲,但是從來不為別人的幸福犧牲自己的幸福。河水是不會向河源倒流的,人們也不會違抗他們的利益的激流”。這是 *** 裸的利己主義原則。
實際上,愛爾維修上面所論述的,只是他所認為的人類壹種不可抗拒的必然性。他認為,在法國有三種這類必然性的具體表現形式:個人主義,小集團利益和公***利益。而他對這三種功利主義的態度是迥然不同的。愛爾維修認為,個人利益的追求盡管是壹種必然性,但要限制,以防止“處處燃起貪圖巨富的 *** ”。在他看來,巨富會引起奢侈,並不能使人幸福。他最痛恨小集團利益,因為這種利益的代表,就是貴族和僧侶等封建統治者。愛爾維修指出,這種利益由於有親屬和宗派的紐帶相聯系,所以政治上表現為非常不義,任人唯親,鼓動野心,為正派人設陷阱,從而成為國家分崩離析、人民生靈塗炭等無數災難的淵藪。愛爾維修極力倡導“公***利益”,他大聲疾呼:“要行為正直,就應當僅僅傾聽和信任公***利益”。“公***福利”是“最高的法律”。但是,在有階級對立存在的社會裏,提倡對所有人都平等的“公***利益”,只能是壹種幻想。實際上,愛爾維修所提倡的“公***利益”,不過是壹種主張限制貪圖巨富的資產階級利益罷了。
然而,在法國大革命前夜,資產階級是法國最革命的階級。這時愛爾維修為資產階級的現實利益辯護,要求得到感性的快樂和幸福,抨擊貴族和僧侶虛偽的禁欲主義和高高在上的特權利益,其進步的歷史意義是不言而喻的。他所舉起的公***利益的旗幟,在當時確實是壹面向整個第三等級呼喚革命的旗幟,奮起反對封建專制統治的旗幟。
愛爾維修的教育、倫理、法律等等學說,都是以“肉體感受性”為基礎,以“公***利益”為核心的。但是,就社會改革的手段而言,愛爾維修最重視教育的作用。“教育萬能”這個口號就是他喊出來的。
愛爾維修把環境對人的各種影響,都看成對人的教育。根據這種理論,愛爾維修對於當時教會為維護專制統治所推行的蒙昧主義和禁欲主義,作了無情的批判。他尖銳地指出,教會祭司所關心的,“永遠是使人們的目光遠離真理。壹切有教育意義的讀物都禁止人們閱讀。祭司把自己和人們壹齊關在壹間屋子裏,在那裏只幹壹件事,就是把可以漏進光線的縫隙堵死”。
但是,愛爾維修在重視教育作用的同時,卻片面誇大了這種作用,以致他把統治者的“賢明”與反動也完全歸因於教育的好壞。他不知道,統治者是階級的代表,他們的“賢明”與反動完全取決於他們所代表的階級狀況。
愛爾維修壹生都在堅持同封建專制統治進行鬥爭。但他對封建專制統治的認識也有壹個過程。在1753年發表《論精神》壹書時,愛爾維修雖然看到專制統治已把法國拖入災難的深淵,但他當時還抱有改良的幻想,嘗試向統治者獻計獻策,希望他們改弦更張。壹直到他受到嚴重打擊之後,在從事《論人》的創作時,改良的幻想才告破滅。只有這時,他對於封建專制統治的本質才有了比較深刻的認識。在經濟上,他看到壹方面是權貴們“醉飽欲死”,壹方面是廣大勞動者“無衣無食”,掙紮在死亡線上。在政治上,他看到忠奸不分,“多行不義”。在思想上,他看到“專制制度的特點是扼殺人們精神中的思想,靈魂中的美德”。也只有這時,愛爾維修才真正覺悟,勇敢地發出了要人民舉行起義的召喚。他寫道:“壹個國家治理得很壞,人民痛苦,怨聲載道,這時候出現了壹部著作,給人民指出了他們苦難的全部範圍,人民激怒了,起義了。我願意這樣。”
總之,愛爾維修把自己的壹生獻給了反對封建專制統治的偉大鬥爭。不管他的理論今天看起來有多少缺點,但是,這個理論在法國革命進程中確實起了巨大的促進作用,是哲學史上壹塊不朽的豐碑。
有創見的書籍傳播在黑暗的時代裏,有如壹些太陽照耀在荒涼的沙漠上,為的是化黑暗為光明。這些書是人類精神史上劃時代的作品,人們是憑著它們的原則,向種種新的發現邁進。
——愛爾維修
社會就是書,事實就是教材。
——盧 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