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民國,距離我們不遠不近,隔著壹道風煙,寫著壹卷纏綿。枕著壹懷回憶,肥了春花,瘦了秋月的慨嘆,把酒問盞,幾多唏噓,執筆慵懶。鋪展壹縷眷念,描摹逝去的雲天,看閑雲潭影,臨水照花,映出民國獨有的綽約。旗袍款款,人間四月天,風情依然,那冷涼如花的美人,那驚艷上海灘的傾城之戀已隨著浩瀚的塵煙被滌蕩在發黃的書卷,扉頁之上,有著她近壹個世紀的低徊人生還有華麗的婉轉,更多的是壹份淒婉,才女的世界,紅顏的清唱,譜寫了她華美而耀眼的壹生。
詞,不押韻,韻,沒有平仄,但是逼仄的命運讓這個傳奇女子飄零海外,孤獨終了,寂然的荒蕪了上海灘乃至整個文苑的翠色,讓文字壹如壹襲華美的旗袍,落滿了虱子,嗜咬著壹卷卷滔滔的清歡。
看了不少才情女子的人生傳奇,為她們的傾世才華而喟嘆,為她們的國色天香而艷羨,更多的是為她們別樣的人生片段而留戀潸然。自古紅顏多薄命,自古禍水多紅顏。這些無端的詆毀讓才女們背負了沈重的壹片天,儒家之道,道家之約束,讓數不盡的閨閣春怨之詞溢滿書卷,讓多少愛恨情愁與紅塵隔斷,那些個道貌岸然的理學家們用看不見的汙穢寫臟了文苑的壹片天,壹切美好的萌芽被無端淹沒。
畢竟青山隱隱水迢迢,著汙泥而自妖嬈,青蓮,自顧自的在風飄雨搖的秋末,優雅招搖。我壹直確信,文字是不老的傳說,真情是永久的歌謠,而傳奇,就是寒冬臘月裏那壹枝清絕的寒梅,疏影橫斜,獨自暗香。
張瑛,壹個不起眼的稱呼,在十歲那年被母親不經意的改寫成了張愛玲。這壹改,改寫了壹生的命運,改寫了她壹個世紀的傳奇。高貴的出身,沒有母愛的童年,在父親煙霧繚繞的裊裊裏頑強的跨國她的每壹天。沒有溫度的家庭,沒有留戀的童年,唯有姑姑給予的溫暖才是她幼小世界裏最靚麗的壹抹雲天。
經年後值得回味的,也就是老時光裏這些連接不起來的片片斷斷,點滴的碎碎念念,纏繞在身的貴族氣質也隨著白雲蒼狗成了壹道縫補不起的滄桑。誰的愴然,誰的悲歡,誰的心酸,回答不了的答案,交給花開的燦爛,交給月圓的瞬間,待得花落滿徑,落紅壹片,歲月已越過了萬水千山。兒時景,不忍憶,卻時時躍然眼前,讓妳使勁的咀嚼那道苦澀的回憶。
12歲發表短篇小說,不合年齡段的心境,讓文字在筆端曼妙開花,顯山露水的張揚著玲瓏的不羈年少,張狂裏攜裹著不為人知的霸氣與冷艷,才情,初見端倪。她的言語,有人愛聽,卻很少有人懂得。她的沈默,有人懂得,卻很少有人明白沈默的裏裏外外。她沒有刻意的去尋找文字以外的寂寥,而寂寥卻時時侵襲她年幼的執著。
環境改變人,風煙會逆轉,不協調的家庭,沒有明艷色彩的搭配,讓她的文字塗抹著壹層厚厚的老綠,讀的是文字,品的是蒼涼,感知的是壹抹淡淡的憂傷,意會的是紅塵裏的壹份滄桑。走著走著,長大了,跑著跑著世故了,睡著睡著夢醒了,寫著寫著,城府深了,清純不見了。看著看著,三千青絲染白了,聽著聽著,壹個個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
23歲,如花的年華,滴翠的歲月,是壹個女人壹生當中最具魅力最展妖嬈嫵媚的好時光。這壹年,她寫了小說沈香屑,在開篇裏寫道:‘請您尋出傳家的黴綠 斑斕的銅香爐,點上壹爐沈香屑,聽我說壹支戰前香港的故事。您這壹爐沈香屑點完了,我的故事也該完了。’別出心裁的開篇,娓娓道來的家常絮叨,讓讀者在朦朧的意境裏,在裊裊的煙霧中,感受魂牽夢縈的香港故事。因為真實,所以感動,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她的文字觸動了那個時代的靈魂,超度了許多寂寞人的心扉,用文字救贖饑渴的精神,用意誌療傷物質所帶來的匱乏,無疑,她成了上海灘真正的風華絕代,成了寥廓銀河裏璀璨的星星,驕傲的孤獨的閃耀在文壇的巔峰,讓人有了遙不可及的模糊感。和蘇青,潘柳黛,關露,稱為文壇四大才女,風靡上海灘,雀躍文華苑。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壹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壹粒飯渣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壹顆朱砂痣。’安逸的話語裏融入的是壹份看透看破;調侃的詼諧裏浸透的是壹份大智慧大包容。看破紅塵,卻沒有縫補遺漏之意,淡定從容,禪意詮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原也不過是詞人筆下壹份美好的期許,真正做到如初見的驚艷恐是塵世不多見。
畢竟,喜新厭舊比起喜舊厭新總是要多出多個百分點吧,如若能做到喜新不厭舊也算的是有良知之人了。寫盡了別人的風華雪月,壹如飄萍的她在虛掩的那扇門窗裏該如何邂逅自己的愛情?她有過刻意的鋪墊或者拜香祈願呢?
知音,就是那個能讓妳驚鴻壹瞥而過目不忘的那個人;知己,就是內心略微的情愫能被他壹眼看穿的那個人,於是,最美的相遇,出現在胡蘭成下鄉消遣的那壹個靜好時光裏,這壹遇,真的讓她低到了塵埃裏,在塵埃裏開出了卑微的花骨朵,只是有多少人為她叫喊不值,這壹遇,改寫了她的壹生,這壹卷情史,真的是好沈重,好惆悵。
夏秋交匯,她做了人世間最美的新娘。沒有儀式,只有壹紙婚書: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絕代佳人配風流倜儻。雖說他狎妓深嘯,但入了才女子的慧眼,壹段不合時宜的塵緣就這樣畫上了壹個大圓圈。好希望她花好月圓,好期盼她花開圓滿,怎奈碰到的人卻不是陪她看細水長流攜她手走過人生的萬水千山的那個人,如果知道了結局的雕殘,還如當初錯過擦肩,也了卻了 她漫長歲月裏獨守的壹份淒然。
他的紅顏,他的露水夫妻多到了走馬觀花的天涯,終是不能忍的愛情褻瀆,讓她在時間的無涯裏孑然轉身,留給山河歲月壹道蒼涼的背影。註定的相逢,意外的結局,浪漫的開篇,殘缺的離場。生死契闊,隨著雲卷,伴著流水,更與何人說?心情,在此刻成了暮然回首的寥落,壹段情,就這樣萎謝。從此後,妳有妳的金戈鐵馬,我有我的靜好歲月。天涯路漫漫,立於雲端,道壹聲珍重,說壹句再見,就此別過,後會永無期。
緣分總在不經意間翩翩降臨,華麗轉身後的張愛玲不乏追求者仰慕者,但她的心們已關,不會為了壹份寂寞壹縷無聊而抱著緣分的佛腳長跪不起。
壹個叫桑弧的導演給了她雲淡風輕的 關懷,她知道,他不會成為自己的男人,只是文字做月老,小說牽紅線,讓自己在落落掛懷的黯沈裏微微感到壹絲友誼的溫暖與光亮。輕輕地來,淡淡的走,猶如碧波裏的壹朵浪花,猶如碧天裏的雲朵,錦瑟流年,兩兩相忘於大上海。這段插曲,沒有波瀾壯闊,沒有花前月下,只是在她的世界裏輕輕掠過。
她在悵然裏,在秋水天長裏寫下了叫人心疼心碎的絕句:‘妳到底是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妳,亦不至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傾城之戀,到了此時讓人欲辨已無言,隨著滔滔江水,曲終人也散,聽我言,已聽不出所以然。。原來拒絕情緣,是這般絕然。
人生的第三個年輪,36歲的正當年,不知是出於寂寞還是想擁抱溫暖,作家賴雅成了她而立之年的風景線,壹身素白的他洗白了她色素沈著的心扉,攜手漫步走向了婚姻的殿堂。背井離鄉,離群索居,讓她和異國的花甲作家執手相伴,原不原諒,這壹道傷,要用多少個百轉千回才會壹筆勾銷於紅塵之上。走過山山水水,寫著壹朝壹夕,總以為幸福會觸手可及,生活不是陽春白雪,更不是唐詩宋詞,縷縷風霜,打濕了庸常歲月裏的壹份靜好。
是她,用青春喚起他的激情,是她,用孤獨的文字支撐著日漸消瘦的病體。煙火歲月,經不起細細品味與推敲,回望闌珊,留下的只是生命裏不可預知的付出。那些姹紫嫣紅的舊事,那些紅得發紫的文字,最終也沒有值得她等到了遲暮。壹次次的搬家,壹次次的小心翼翼,總是怕被塵世叨擾,想躲進風箱,怎奈,這個穿旗袍的民國照花人,總是被打擾總是被皮膚病折磨總是被蚊子虱子追逐,現世安穩,在她的世界裏好像從來沒有過。
57歲那年,也就是1977年,用十年心血撰寫而成的紅樓夢魘在臺北正式出版,十年心血,壹朝出塵,搖首往事,心緒婉轉。孤燈相伴,親情不再,友人不在眼前,和塵世的隔斷讓我們換位思考她的落寞還有孤單,這是壹個什麽樣的女子呀,照亮了上海灘,不出門戶,自會有種種紛然流落於門前。
不必深入社會,與她交涉的各路人馬呼啦啦壹片。也許源於年輕時的喧囂,才會向往內心的壹份安寧。我們無法走進她的內心世界,從她的文字她的人生長卷不難看出活著對她而言真的是壹份難堪。
不管怎樣,她用意誌用寥落活到了雞皮鶴發的1995年。75歲,對她而言,真的是歷史長河的壹個斷點。熱鬧的出場,寂然的離世,孤獨的在自己獨守的小屋裏筆直的挺立在陰陽相隔的地板之上。中秋後幾日出生,中秋前幾日死去,她和那盞照遍今古壹片天的圓月結下了壹世的情緣,壹剪秋涼意,萬般愁思緒。她的靈魂隨著滔滔逝水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壹次辜負,終生難忘。
停止了思維,終止了惆悵,我掩卷沈思,我淚漫書桌,為了她,為了這個千古難得的才情女子,用壹個淡淡的承諾懲罰了自己心動壹時所犯下的過錯,只是,太過悲愴,太過淒惶,讓我的文字隨著悲歡起起落落。內心的潮濕,湧動著壹份疼愛的情愫,真想替她受過,替她買下歲月裏所有的憂傷。
我仿若看到了她著壹襲華美的旗袍,穿過民國的煙雨,穿過花稠雨潤的江南,穿過舊上海幽深的弄堂,微笑著向我走來,告訴我,此時月色清明,槐花香正濃,過去的終將成為回憶,眼前才是最最心動。我明白了,獵獵風中,男人的江湖是金戈鐵馬,女人的江湖是柔情似水。英雄古來征戰沙場,美人自是慨嘆,斷腸人,在天涯。
花開到荼蘼,落地已經不遠。情到了深處,時時沒有怨尤。才女子如是,妳我,更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