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我就聽說並堅信壹個觀點,男兒有淚不輕彈。因此,記憶中自己身上雖然傷疤不斷,但從來沒有因疼痛掉過壹滴眼淚。在那無知的年代,似乎身體上的傷病是唯壹的落淚原由。
稍微懂了壹點事,我迷上了古龍的武俠小說。那種嬉笑怒罵、四字壹句、古風洋溢的文字壹時讓我為之傾倒。文中常有這樣壹句話:“浪子三嘆,只唱英雄;浪子無根,英雄無淚。”依稀記得自己當時讀到這句話的心血澎湃:是的,我要做壹個英雄,我的字典裏沒有眼淚這壹條目!
但又過了些年,不知為何看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幹涸多年的淚腺,還是泛濫起來。
高爾基說過,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唯壹能在描寫上與莎士比亞相提並論的作家。這只是就文學而言。而魯迅曾說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總是在拷問他小說中的主人公,直至拷問出靈魂深處的黑暗。這還不止,他還要繼續拷問,直到拷問出黑暗包裹下真正的人性的潔白。而這人性的潔白,正是那股使我淚流滿面的力量。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中不乏肉體的痛苦。他本身患有癲癇,又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做苦力八年,肉體的痛苦早已不算什麽。書中也有追求英雄的人,如《罪與罰》中的拉斯科爾尼科夫。他與司湯達筆下的於連壹樣崇拜拿破侖,他卻做得比於連更徹底。他殺了壹個放高利貸的老婦人,還壹直不認為自己有罪。直到他跪倒在索菲亞腳下放聲大哭時,他才明白,為自己壹個英雄理論而殺人,是壹件多麽荒謬的事。我的眼角也有些濕潤。是的,英雄什麽都好,什麽都有,但他卻放棄人性,轉而追求神性。而壹個由人組成的世界,還是少出點英雄好。
及至看《卡拉馬佐夫兄弟》,正好剛看過諾貝爾獎得主庫切的《兇年紀事》,發現這個壹向冷眼嘲諷世界的非洲老人居然也會因《卡拉馬佐夫兄弟》而啜泣,心中便就做好了準備。當讀到“叛逆”這壹章,讀到伊凡對阿寥沙退回通往和諧世界的門票時,壹種摧枯拉朽的力量還是席卷了我,讓我淚流滿面。英雄偉人可能總會向世人允諾下壹個美好和諧契合真理的世界,但若這世界是建立在無數人甚至孩子的血流之上,那麽我們是否還應接受?伊凡拒絕了,盡管他本身也想做壹個偉人。因為他認為“全世界所有的真理加起來也及不上那個半夜向上帝爺爺哀求的小女孩的半滴淚水”,這是壹種何等偉大的人性!
如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每部作品我都讀過數遍。但就算再度壹遍,我想我還是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淚水,因為有種力量,總能讓我淚流滿面,它的名字,就叫作人性。
有壹種力量,讓我淚流滿面
雙手撫過地圖,壹紙斑駁的背後,暗藏著怎樣的激流暗湧,又積澱裏怎樣的鐵血豪情?看著中國似壹位巨人而立,不禁感嘆,那是怎樣的力量,竟足以撐起壹個國家的脊梁!
曾記否,那個孤單而瘦削的背影,在天地蒼茫間孑立。揮羊鞭,他的歌謠無人聆聽,但他堅信那歌聲定是隨風飄入長安,撫過岸邊依依楊柳;撫駝鈴,他的容顏漸漸依稀,但他堅信武帝沒有忘記他的拳拳之心;執旌節,他的身影日益傴僂,但他堅信,他的脊梁依舊為大漢而挺直,從不曾彎曲。面對金銀的誘惑,他嗤之以鼻,面對死亡的威脅,他高昂頭顱。縱年華老去,他不改赤子之心,歲月催白了他的雙鬢,面向長安,渾濁的老淚流過臉上深深的溝渠,又是怎樣的柔情溶化了這鐵血男兒?淚水同樣四溢在我的臉龐,只為這至死不渝的信仰。
再回首,看那面迎風招展三十年的旗幟第壹次緩緩落下,那傳遞了怎樣的懷念與悲痛。聯合國總部的旗幟降了半旗,那是因為周總理的溘然長逝。“壹個大國的總理,沒有壹分存款,沒有壹個子女,哪個國家的總統元首可以如此,聯合國的旗幟也為他而降。”秘書長如是說。看見了麽,十裏長街,新中國的天第壹次如此陰沈,挽留聲,哭泣聲,匯成壹曲哀歌,行人的腳步被放慢再放慢……淚水朦朧了我的雙眼,我仿佛加入了那人群中,我的喉嚨嘶啞了,淚水四溢,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溫熱熟悉的微笑,那個代表新中國不卑不亢直直挺立的身影,他為國奉獻壹生,那是壹種怎樣的力量,讓我淚流滿面,讓新中國自立於世界。
看今朝,索馬裏海面上,中國的商船有海軍保駕護航。海上的生活是單調乏味的,有時飛來的壹只海鳥便可使海軍們壹陣驚喜。除夕之夜,家家團圓,而海軍們卻依舊巡邏在索馬裏。他們站在烈烈風中,任憑還的腥味撲面而來,他們的心中已有無盡的念想,但他們的表情卻無比堅毅。“除夕夜我們也有節目,不比春晚的差。”海軍憨厚地笑道。“想家嗎?”士兵們的嘴角抽動了壹下,鼻子紅了,“想”,既而又是憨厚的笑。此時的我,淚水奪眶而出,那些鐵血男兒似乎只想向世人展現他們的錚錚鐵骨,然而他們的心靈亦有著無比柔軟的角落,然而有壹種力量將他們的身影拉長再拉長,為國人擎起壹片天空。我多想擦幹淚水,為他們高歌壹曲:爾來思報國,不是愛封侯!
雙手撫過地圖,淚水悄然滑落,那壹種力量,是矢誌不渝的堅貞,是憂國憂民奉獻犧牲的無私,是身扛重任委身報國的硬骨,那壹種力量撐起了中國的脊梁,讓我淚流滿面,擊節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