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栓喜
轉型經濟學是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隨著社會主義世界計劃經濟的解體和市場經濟的逐步形成而發展起來的壹門經濟學科。在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由於初始條件不同，中國和越南等國家采取了漸進的轉型模式，而蘇聯和東歐大多數國家采取了激進的轉型模式。對這兩個模型的研究可以為轉軌經濟學提供基礎材料和理論實證分析依據。
■簡述現實中的兩種基本過渡模式:理論分析所針對的現實對象。
從20世紀30年代到80年代末，曾經是社會主義國家經濟制度標本模式的計劃經濟模式在蘇聯形成，隨後被14個歐亞社會主義國家采用。其基本特征是中央政府是全社會資源的直接配置者，政府以中央計劃為主要的資源配置方式。中央計劃的信息信號是數量，動員手段是行政指令。這壹制度在戰爭時期和戰後恢復時期，為迅速聚集人力、物力、財力，保證國家重點目標的實現，發揮了歷史作用。但從60年代開始，其弊端逐漸顯現，經濟缺乏活力和效率。與發達市場經濟國家相比，其經濟表現明顯落後。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中央計劃經濟國家都開始探索經濟轉型。目前轉型過程中的研究對象主要是前蘇聯和東歐(從原來的9個國家到獨聯體國家和中東歐南歐27個國家)，以及中國、越南等歐亞國家。從轉軌的實際過程來看，所有轉軌國家都明確了轉軌的性質，即從中央計劃經濟向現代市場經濟的轉軌。根據轉軌的路徑選擇，轉軌狀況大致可以分為兩種基本類型:以中國和越南為代表的漸進式轉軌和以俄羅斯和東歐大多數國家為代表的激進式轉軌。
漸進過渡壹般具有以下特點:
1.在轉型過程中努力保持經濟社會發展的連續性。而且，穩定和發展本身也被列為轉型的基本目標和檢驗標準。從中國經濟轉軌的角度來看，當初並不明確是為了建立市場經濟體制，而是在改革初期以“發展和解放生產力”為基本口號。在改革過程中，還提出了“穩定至上”的命題，即在過渡中要充分考慮穩定的約束條件。鄧小平在南巡講話中還提出了“三個有利於”，即改革要有利於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這是檢驗改革的基本標準。
2、過渡不是壹步到位的，而是通過建立過渡性的制度安排，使改革最終指向市場經濟體制。例如，中國和越南都有雙軌制價格體系，在價格自由化過程中，既允許出現市場價格，又保留計劃價格。最後實現雙軌融合，價格主要由市場產生。
3.采取存量改革和增量改革並重的改革策略。在特定時期，增量改革往往比存量改革更重要。比如中國農村改革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壹開始是對計劃經濟的突破，後來城市國企改革是存量改革。特別是國有企業的改革，在整個轉軌過程中從未停止。同時，我們開始逐步鼓勵個體、私營和外資經濟的發展，這是壹種漸進式的改革。存量經濟在發揮作用的同時，註重發展增量經濟，這是逐步過渡以保證經濟穩定增長的重要前提。
4.改革走的是先經濟、後社會、後政治的道路。中國和越南在轉型過程中都明確表示，改革是在社會主義的基本框架下進行的。上層建築方面，調整幅度很小，首先以經濟為主。微觀經濟實體形成後，對社會結構進行劃分，進而考慮社會管理體制和政治體制的改革。這是確保社會和政治穩定的漸進改革的基本條件。
俄羅斯和東歐國家普遍采取了激進的過渡，也被稱為“休克療法”。西方輿論曾把第二種改革稱為“大爆炸”(有人翻譯為“大爆炸”或“大飛躍”)，借用聖經語言描述上帝在七天內創造了壹個美好的世界，以此來比喻這種類型的轉型國家，因為政治突變，舊制度壹夜之間被摧毀，新制度將被強行建立。激進轉變有以下基本特征:
1.轉軌的基本目標是形成壹種新的制度，這種制度不壹定考慮到暫時的經濟增長績效。從1990到1994，1929世界經濟危機以來最嚴重的區域性蕭條壹般出現在激進轉軌國家的經濟中。他們普遍經歷著大破壞的“陣痛期”，伴隨著大規模的經濟衰退。俄羅斯產量下降50%，其他獨聯體國家下降更多，東歐國家下降18-20%。1994年，60%俄羅斯居民的實際收入水平低於1989年。根據歐盟1995年3月的調查，在東歐和獨聯體的27個轉型期國家中，只有捷克、愛沙尼亞、斯洛文尼亞和阿爾巴尼亞的生活水平比上壹年有所提高。
2.經濟轉型的過程包括憲政轉型，也就是說，經濟、社會和政治的轉型幾乎是並行的。激進轉型理論認為，經濟轉型是大規模的制度變遷，而且都是質變。“人不可能兩步跨越壹個峽谷”，制度變遷需要在短時間內快速完成。否則，舊體制將對新體制的形成形成巨大阻力，使得轉型遙遙無期。
3.在經濟轉型的早期階段，穩定、私有化和自由化政策同時進行。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傑弗裏·薩克斯(Jeffrey Sachs)受邀開啟了壹場俄羅斯轉型。
“藥方”，即“休克式”經濟轉軌戰略，具體包括以下四個方面:壹是政府努力建立由市場因素決定的價格體系，停止價格管制，減少甚至取消國家補貼，放開進出口貿易。第二，取消對私人活動的限制。第三，通過私有化和對現有國有企業的嚴格控制，對國有企業進行約束。第四，保持物價穩定，實施緊縮的貨幣和財政政策，減少赤字，平衡預算。後來，他將這壹戰略概括為穩定化、私有化和自由化，並認為這是前蘇聯和其他東歐國家轉型的“三大支柱”。
4.因為激進轉型重在長期表現，所以伴隨著短期的經濟社會混亂甚至倒退。與漸進式過渡相比，短期效益不明顯，經濟和社會風險相對較大。在經濟衰退的同時，比如俄羅斯，出現了“黑手黨”等組織，出現了少數人壹夜暴富、大多數人生活水平下降等不平等現象。
■轉型經濟學要回答的問題
轉型經濟學是隨著轉型國家的出現而出現的壹門新興學科。不同的理論可以用來解釋經濟轉軌，但作為壹門學科，仍然沒有統壹的體系。在研究對象上，由於轉軌經濟學必須運用許多經濟學科的知識來解釋壹些轉軌現象，因此常常與其他學科相混淆。因此，將轉軌經濟學的研究對象與其他經濟學學科區分開來，將有助於準確理解轉軌經濟學的研究對象。
1，轉軌經濟學與發展經濟學。雖然許多轉軌國家伴隨著經濟發展的主體，但也有壹些國家存在二元經濟結構，這是轉軌進程的重要制約因素。有時候需要用發展經濟學的壹些概念來解釋，但是很多發展中國家並不是轉型國家。轉型經濟學主要研究從中央計劃經濟向現代市場經濟轉型過程中的問題，而發展經濟學可能包括也可能不包括這壹過程。
2.轉型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轉型經濟學往往從西方經濟學中汲取營養。比如借鑒西方經濟學中的均衡、帕累托最優等概念，以及靜態分析、比較靜態分析、動態分析等範式。但是西方經濟學本身並不能給出轉型經濟學的理論結論。西方經濟學主要是研究市場經濟條件下的資源配置，而轉軌經濟學則是研究從壹種資源配置方式向另壹種資源配置方式的轉變。
3.轉型經濟學和制度經濟學。制度經濟學研究經濟過程中各種制度的價值，不同制度的績效比較，制度變遷的基本理論。這些問題在轉軌經濟學中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轉軌經濟學不同於制度經濟學，它研究的是具體的制度變遷，即從中央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制度變遷。而制度經濟學可以囊括整個人類歷史上所有的制度變遷。因此，與制度經濟學相比，轉軌經濟學的研究對象更加具體，兩者可以相互借鑒，相互印證。
從上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只有嚴格地把自己定義為研究從中央計劃經濟到現代市場經濟的過程，轉軌經濟學才能區別於其他經濟學科，從而成為壹門獨立的學科。從這壹思想出發，過渡經濟學應該能夠回答以下基本問題。
1.經濟轉型的起點和終點是什麽？妳為什麽做出這樣的選擇？在這個問題上，有壹些認識，如經濟體制的轉變，要從計劃經濟走向市場經濟。但也有很大的分歧，比如憲政轉軌是經濟轉軌的必要條件還是必然結果。轉型經濟學必須能夠回答這些問題，否則，很難統壹研究對象。
2.為什麽在經濟轉軌中選擇不同的模式？不同模式的優缺點是什麽？不同模式的規律有什麽區別？激進改革和漸進改革都有壹定的歷史必然性，並與不同國家在轉型初期面臨的約束密切相關。但是，不同的模式在經濟政策和轉軌路徑的選擇上有很大的差異，轉軌經濟學必須給予應有的解釋。
3.經濟轉型的基本動力是什麽？轉型的過程必然伴隨著不同利益集團的形成，這些利益集團對經濟轉型有著不同的預期。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他們會采取支持或反對轉型的態度，從而最終影響轉型的形勢和進程。轉型經濟學必須從利益結構的變化出發，對轉型過程中的基本動因進行動態分析。
4.轉型過程中有哪些過渡性的制度安排？為什麽要采用這些中間制度安排？即使是激進的過渡，也不可能壹次達到理想的制度形態，需要走很多中間目標，才能過渡到最終目標。這些過渡性制度安排往往是轉型成功的關鍵，轉型經濟學必須給出自己的解釋。
5.新體系形成和舊體系解體的基本規律是什麽？新體系的形成往往是不穩定的，很多時候舊體系的因素還在發揮作用。這時候就出現了新舊系統的競爭問題。在什麽情況下，新制度才能占上風。這些問題應該受到轉型經濟學的關註。
6.經濟轉型和經濟結構變化與經濟績效、社會發展和文化之間的關系是什麽？在不同的轉型過程中，經濟績效和社會發展具有不同的趨勢，從而對文化產生不同的影響。而經濟、社會、文化等因素又會反過來影響實際的轉型過程。轉型經濟學必須能夠揭示這些規律。
當然，經濟轉型的過程與整個社會的所有因素相關，轉型經濟學應該為所有因素的分析留有余地，並建立壹個能夠容納新變量的開放系統。
■過渡現實和不同過渡模式的理論總結
轉型經濟學是壹門實踐性很強的學科，因為它的研究對象本身是不斷變化的。理論與現實的差距使得理論不斷修正，以增強理論的解釋力。從現有的轉軌經濟學研究成果來看，有華盛頓* * *知識、後華盛頓* * *知識和北京* * *知識三種範式，可以作為理論分析的參照系。
華盛頓1 * * *
上世紀80年代，絕大多數拉美國家陷入通貨膨脹和債務危機的經濟困境長達10多年。1989年，曾經是世界銀行的經濟學家約翰·威廉姆森撰寫了《理解華盛頓》，系統地提出了指導拉美經濟改革的各種思路，包括實施緊縮政策防止通貨膨脹、削減公共福利支出、金融和貿易自由化、統壹匯率、消除外資自由流動的各種障礙、國有企業私有化、取消政府對企業的控制等等，得到了世界銀行的支持。
斯蒂格利茨還定義了“華盛頓的知識”，他認為是指以私有化、自由化和宏觀穩定為主要內容的發展戰略和基於對自由市場的堅定信念、旨在削弱甚至最小化政府作用的壹系列政策。事實上，“華盛頓知識”基本上構成了俄羅斯和東歐激進改革的主要理論基礎。“華盛頓知識”繼承了亞當·斯密自由競爭的經濟思想，與西方自由主義傳統壹脈相承。後來，人們把這些觀點稱為“新自由主義的政策宣言”。隨著全球化的順利推進，“華盛頓知識”壹度深入人心，並對經濟轉型產生廣泛影響。
2.“後華盛頓知識”
因為華盛頓意識本身是在經濟轉軌初期形成的，這壹理論必然會隨著轉軌實踐的進程而自我修正和完善。特別是激進轉型，轉型初期出現了經濟衰退和社會秩序混亂，這種理論不可避免地受到各方質疑。主要挑戰來自兩個方面:壹是“歐洲價值觀”，二是“後華盛頓知識”。“歐洲價值觀”是基於社會民主主義的傳統歐洲價值觀。在強調經濟增長的同時，提倡人權、環保、社會保障和公平分配。但近二十年來，歐洲的福利導向型資本主義在與美英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的競爭中處於劣勢，歐洲國家在政策取向上普遍向“華盛頓知識”靠攏，因此“歐洲價值觀”對“華盛頓知識”的挑戰較弱。近年來，對“華盛頓知識”更有力的挑戰是以美國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為代表的壹批西方學者提出的“後華盛頓知識”。“後華盛頓知識”強調與發展相關的制度因素，認為發展不僅僅是經濟增長，更是社會的全面轉型。因此，“後華盛頓知識”不僅關註增長，還關註貧困、收入分配、環境可持續性等問題。它還從信息不對稱的角度指出市場力量不能自動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承認政府在促進發展中的積極作用，並對亞洲金融危機前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倡導的私有化、資本賬戶開放和經濟緊縮政策進行了批判。
“後華盛頓共識”逐壹揭示了華盛頓共識的失敗之處。人們認為，“華盛頓知識”在理解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結構方面犯了壹個嚴重的錯誤，把目光局限於過於狹隘的目標和實現這些目標的過於狹隘的工具。比如，當技術不斷進步時，市場無法自發實現效率；這壹動態過程正是發展的關鍵問題；而且這個動態過程中存在很大的外部性，正是這種外部性賦予了政府很大的作用。成功的東亞國家已經認識到這個角色，而華盛頓卻沒有。
3、北京* * *知識
無論是“歐洲價值觀”還是“後華盛頓知識”，他們對“華盛頓知識”的挑戰都遠遠不夠。相比較而言，以持續的經濟增長為後盾，“北京知識”最有可能對“華盛頓知識”構成新的有力挑戰。
2004年5月，英國著名智庫倫敦外交政策中心發表了題為《對北京的認識》的論文，對中國20多年來的經濟改革成就進行了全面理性的思考和分析，指出中國的經濟發展模式不僅適合中國，也是追求經濟增長和改善人民生活的發展中國家的榜樣。約書亞認為，中國模式是壹種適合中國國情和社會需求的發展方式，尋求公正和高質量的增長。他把這種發展方式定義為:努力工作，積極創新，大膽試驗；堅決捍衛國家主權和利益；循序漸進，積蓄能量。創新和實驗是它的靈魂；它務實而理想，解決問題靈活，因事而異，不強求壹致是它的準則。它既關註經濟發展，又關註社會變化，通過發展經濟、改善管理來改善社會。中國的新思想正在對中國以外的世界產生巨大影響。中國為全世界那些苦苦尋找出路的國家提供了壹條新路，不僅要發展自己，還要在融入國際秩序的同時，真正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保護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政治選擇。“對北京的認識”還包括許多非經濟的思想，涉及政治、生活質量和全球權力平衡。“對北京的了解”已經取代了廣受質疑的“對華盛頓的了解”。對平等、和平和高質量發展的渴望取代了指責和傲慢。
在莫拉看來，中國基於“京識”的經驗具有普遍價值，其中很多可以作為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借鑒，可以視為壹些落後國家尋求經濟增長、改善人民生活的範本。
莫拉對“中國經驗”的總結可能並不準確，他的“北京知識”也不壹定能得到人們的認可，因此在以後的討論中被替代或補充的可能性很大。而莫拉創造的“北京知識”壹詞卻有可能存活下來，並不斷被熱烈討論，日趨成熟和完善，成為既不認同計劃經濟，也不接受“華盛頓知識”，而是試圖探索“第三條道路”的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的壹面思想旗幟。
4、三種過渡的基本評價* * *
無論是“華盛頓的知識”、“後華盛頓的知識”還是“北京的知識”，都是對具體轉型過程的理解，也是基於不同經濟學派的基本信念和發展。目前，有壹種傾向是更贊成漸進改革，而激進改革的呼聲逐漸消失。理論上有壹邊倒的傾向，這不是冷靜理性的態度。俄羅斯和東歐很難向中國學習，中國也很難向俄羅斯和東歐學習。關鍵問題是，過渡的初始約束是不同的。而且激進和漸進過渡的利弊在短短20多年裏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但有壹點是明確的，那就是過渡過程是壹個非常復雜的過程，簡化的理性設計往往難以達到預期的目的，因為過渡過程中的變量非常多，相當壹部分變量是無法人為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