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我以為,柯南的現實意義在於,它喚回了許多當代人失落的精神品質。其中最重要的兩項,是“愛智慧”和“愛人”。
愛智慧,古希臘人說就是“PHILOSOPHY”=“哲學”,盡管柯南也許上升不到哲學的高度,但其中對真相(真理)的孜孜以求的精神是顯而易見的。現代人對真理的認識明顯進入了誤區,其主流則是實用主義的觀點,有用即是真理,無用即是謬論,這就造成了壹種奇怪的現象:盡管當今號稱知識膨脹的時代,人類從各種渠道獲取大量信息,但真理仍掌握在極少數人精英分子的手中(這類人的數量較以前甚至不增反降),而絕大多數(包括在下)則更多地在獲取而非創造,我們只享受少數人的成果而從不追根究底,真理成了手段而非目的。所以盡管當今高科技產品的更新速度如電光火石,又有多少人關註其背後深奧的原理和規則;盡管我國公民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又有多少人把求學當成追求真理的途徑?恐怕大多數都帶有或多或少的功利色彩吧,從而造成“有知識沒文化”的惡性趨勢。總之,由工具理性帶來的價值偏差,在某種意義上要對智慧的失落負責。
而柯南的存在喚回了我們暌違已久的對智慧的思考。“真相只有壹個!”這句柯南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臺詞成了這種思考的口號。具體來說,這個真相是什麽?我以為,並不是我們表面上所看到的,僅僅是偵探們依靠推理揪出兇手,受到公眾的矚目;更不是借推理能力發財致富(這就和工具理性沒有任何差別)。柯南中也提到:“推理哪有什麽上下之分,因為……真相永遠只有壹個。”因此,我們真正要花畢生精力去追求的,不僅是推理能力,更重要的是發現現象背後的性質、規律和本體,以及思維背後的普遍聯系即方法論。盡管柯南中的邏輯推理並不嚴密,甚至還不如金田壹,但至少它賦予我們壹種意識,壹種註重實證和層層深入的嚴謹的邏輯性的意識,有了這樣的意識,我們完全可以跳出柯南另辟蹊徑(我個人就是因為柯南而喜歡上邏輯學的)。笛卡兒說“我思故我在。”人之為人,是反思思想而不是追求物質,柯南中盡管出現了大把大把的有錢人,但始終沒有宣揚任何關於金錢崇拜的觀點,而讓鈴木財閥的大小姐園子成為推理女王(雖然是因為麻醉針的關系),是不是也暗示著,只有追求真理,熱愛智慧,才是人類永恒不變的主題。
第二,愛人,也就是孔夫子所謂的“仁”。而柯南中所倡導的愛人,已經接近於孔子所謂“仁”的最高境界“泛愛眾”,或是墨子所說的“非攻”和“兼愛”,是壹種對全人類無差別的普遍之愛。其中對人性的關註,即使對犯人也給予足夠的尊重,“不能用推理逼死犯人,這樣的話,偵探和兇手有什麽兩樣……”而現代社會,不要說這種高層次的博愛了,就連最基本的準則也遵守不了,甚至面臨著道德淪喪的危機。之前的《公民道德實施綱要》還沒有落實,又提出了“八榮八恥”的口號,可見go-vern-ment對此的重視,然而這卻無法治愈人們內心的痼疾。
人類最早以宗教約束自己,而至尼彩則徹底地宣告“上帝死了”,“上帝死了”的後果在於,人們突然少了壹個重要的精神寄托的客體,其意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存在主義的焦慮”,此時市場經濟文化適時地乘虛而入。它帶來壹種全新的等價交換的理念並由此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意識形態,使得精神領域也慘遭物化。由此帶來的相對主義、多元主義同時弱化了人們對於“標準”(特別是道德標準)的評判,這就是所謂的“信仰的危機”、“形上的迷失”和“意義的失落”,現代人的困惑就在於此。
正是在這樣的“意義危機”下,柯南具有成為新時代價值導向和道德標桿的潛質。其中對人性的關懷:“幫助人的理由,基本上是不需要什麽理性的思考,不是嗎?”對人類異化的反思:“人類妄想違逆時光的洪流,妳不覺得這毛骨悚然嗎?”對道德約束的重視:“所謂勇氣,是讓人振奮的正義的話,不能作為殺人的理由……”的確能夠帶人回歸失落已久的“精神家園”。偵探與罪犯的較量,實際上是善與惡的對決,更是對當今道德瀕臨崩潰的無盡思索。而其他關於“愛”——親情、友情、愛情的話題,則無壹不是建立在充分信任基礎上的相濡以沫的情感。小五郎對蘭表面漠不關心,實則關懷備至的深沈父愛,少年偵探團在關鍵時刻為別人著想的心,博士和初戀情人長達40年的異地相守……這樣充滿愛的世界不是很美好嗎?還記得《貝克街的亡靈》嗎?自私驕傲的富家公子們終被少年偵探團的真誠感化,而在最後,柯南又總結說:“要讓日本重新開始的方法,並不是抹殺第二、三代子孫,不依賴父母親的力量跨越障礙……”這就是真正社會的重置,讓每個人都重新找回缺失的價值尺度。我想這也就是柯南對於我們成長,以及對於現代社會的意義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