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槍洋炮”在被晚清政府推崇的同時,大量貼著“洋”字標簽的事物湧入中國,取代各個領域的“土”事物。中國人開始接受西方的壹些生活方式,進入到士大夫與士紳階層的日常生活,原來的所謂“奇淫巧計”被文人士大夫抵制、批判。在葛元煦的《旅滬雜記》中列舉了大量的上海“洋貨”:東洋車、洋水龍、洋衣、洋皂、洋傘、洋筆等物品成了上海城市居民的日常用品。中國最早也是最大的報刊《申報》更是整版遍布洋布、洋藥等廣告。據說在同光年間,“幾乎沒有壹個中國人家庭不用壹些進口洋貨”。
那麽,遍布晚清民國的“洋”名詞,是如何壹步步從中國人的觀念中消失的?
新中國成立前夕,上海的《新民晚報》致力於尋找上海人生活細節中的“崇洋”心理,並加以抨擊:“在殖民地氣息最濃厚的市場上,許多狡猾的商家,為了魚目混珠,常常用英文來做標簽。......在上海各種各樣的補習班中以英文補習班為最多”,“殖民地民族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喪失了自己的語言和文化”。“洋”的觀念充塞著建國後的每壹個領域,滿足了人們生活的需要,但卻窒息了國家的生產發展。因此,想要發展自己的經濟體系,必然要祛除思想、生活中的“洋”觀念。
例如在《新民晚報》的廣告中出現了兩則香煙廣告,“飛馬牌”和“雙斧牌”香煙,兩個廣告最大的***同點是,包裝盒上沒有壹個英文字,而別的牌子的國產紙煙都是寫滿了洋文。另外,在政策上政府樂意將“洋”從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剔除:“為慶祝中國人民反封建封鎖鬥爭的勝利,深入開展愛國主義宣傳”,工商界決定將過去的“洋燭”改為“礦燭”,《新民晚報》十分樂觀地宣告,這種做法說明中國已經擺脫了半殖民地的命運,標誌著帝國主義勢力在中國已經死亡。當然,在物質極不豐富的時期,單方面的宣布可能過於樂觀。直到1964年,壹向依賴進口的石油產品可以基本自給之時,報紙上欣喜的說“油”冠以“洋”姓即將永遠被革掉了。
轟轟烈烈地去“洋”、去“殖民”運動,早期似乎是壹竿子全部打到“洋名詞”,但這也帶來了壹個問題:“洋火”我們可以用“火柴”代替、“洋油”可以用“煤油”代替、“洋釘”可以用“鐵釘”代替,這些商品的名稱本身帶有殖民地和半殖民地色彩,祛除它們的“洋味兒”色彩十分有必要,但諸如“番茄”、“洋蔥”、“洋槐樹”這些植物類的名稱用什麽代替?亦或“咖啡”、“沙發”、“坦克”等音譯詞有用什麽代替?《新民晚報》認為:洋油、洋布是工業品,這種名詞的出現,既標誌著帝國主義的經濟侵略也標誌著中國工業體系的落後,現在我們已經出現了壹個嶄新的工業體系,洋油、洋布等名詞被取代是理所當然的。而“洋蔥”、“洋槐”只是標識著它們的產地,反映我國勞動人民引進外國品種的成績,算不上“崇洋媚外”,也不能說是壹件不光彩的事情。
當然,“洋味兒”名詞從中國民眾觀念中消失,並不是單單靠著提倡、宣傳改變的。這是在學習和節約的基礎上逐步取代的。新中國成立之後的上海“艱苦樸素的風氣逐漸形成,大商店的櫥窗變得平淡無奇。身著西裝的人越來越少,而穿著中山裝的人越來越多。最有抱負的上海人開始學習使用新的名詞,也掌握了人民大眾、幹部的含義。” 社會 觀念普遍認為,壹個人如果不能把自己的生活趣味做到大眾化,就像壹條割不掉的尾巴,而大眾文化趣味是需要通過群體生活培養出來的。
城市民眾如何參與群體生活,那就是通過學習。新中國成立後,“學習”成為壹種新的 社會 風尚,各類報紙紛紛開辦學習欄目,壹些詞匯逐漸進入到百姓的觀念中,甚至在街頭中也隨處可見,批評和自我批評、檢討等詞匯成為日常交流的常用詞。“大家都熱衷於學習,忙於學習,而且在學習中獲得改變,獲得安慰,學習成了與工作同等重要的事情”。通過多種多樣的學習,將新的概念如“火柴”、“鐵定”、“煤油”等詞匯輸入進老百姓的觀念中,並使其接受、使用。
另壹方面,節約觀念也為新風氣的形成做出貢獻。解放前,由於時局動蕩不安,物資短缺,國民黨也曾多次提出節約觀念。有報刊將建國前後的“節約”進行對比:叫窮人勒緊褲腰帶,富人盡情浪費;叫百姓喝粥湯,自己吃山珍海味;表面上裝節約,實際上揮金如土。建國後的節約才是真的節約:老板百姓的生活悉聽自由,不加幹涉,他們自己紙張用了壹次又壹次,壹張信封翻了又翻。這種“利他”思想,將鋪張的 社會 風氣大大改變,許多“洋味兒”產品本身就是資產階級享樂文化的代表,因此在節約風氣盛行之時,這種享樂文化的代表自然而然的被大眾排斥。
“洋油”、“洋火”、“洋筆”、“洋紙”等名詞遠離中國民眾的觀念不是壹個壹蹴而就的過程,前後用了幾十年,直到1990年代,在中國廣大農村和壹些老人的觀念裏仍然存在、使用,而對於新生代的00後與10後,這些名詞或許已經成了 歷史 。但在40、50、60、70、80、90後壹代人眼中,這些名詞或許是回不到的過去,那是兒時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