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謝晉要拍電影《鴉片戰爭》,為香港回歸獻禮,北京電影制片廠的美工張先春跟他各地選景。先到了廣州,這個改革開放最前沿的城市已是高樓林立,沒選到;謝晉原籍浙江,聽說過東陽的盧宅,來到這裏看中了,定了兩廣總督府在此。陪同謝晉的有壹位是橫店宣傳部長,硬是拉他來看橫店文化村裏的兩棟老房子。張先春對記者說,當時東陽到橫店的18公裏都是土路,山很荒涼,這裏只是個靠工業發展起來的小鎮,地圖上都找不到,他們覺得很失望,但徐文榮滿腔熱情,他直覺香港回歸是大事,電影壹定轟動。那時謝晉也有困難,他已從上影廠退休,片子靠民間資本運作,資金緊張,徐文榮承諾自己投資為劇組造廣州街,3個月就建成。第壹天徐文榮和他們簽了協議,第二天看現場,第三天就炸掉了三座山。張先春監督設計了那麽多影視基地,這樣的速度還真是史無前例。
“廣州街”在橫店北面,花費2300萬元,還原了18世紀40年代的廣州三元裏、九華街的街景。最顯眼的房子是“天下第壹茶樓”,帶記者參觀的橫店圓明新園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周國平介紹,“謝晉為了追求逼真效果,房屋主幹用了壹根到頂的美國紅楓,單單這壹個古董壹樣的木樓就花了幾百萬元”。腳下的石板路坑窪不平,街道兩邊的房子低矮陳舊,“米飯豆漿”、“老湯雨傘”的招牌正為明天的戲布置出來,恍若走入老廣州。“看起來很像古董吧?其實,街邊的房子是專門做舊的,用煤氣噴燒而成。”《鴉片戰爭》拍攝後又在旁邊建了“香港街”,昔日的皇後碼頭讓很多香港人專程過來緬懷。
“廣州街只追求逼真效果,街面寬度、房屋間距都按原址復建,但沒有給劇組預留充足的拍攝空間。《鴉片戰爭》撤走之後,給遊客旅遊、後續劇組租賃帶來不便。”設計師張先春總結。即便如此,《鴉片戰爭》的熱映仍吸引絡繹不絕的遊客來這裏參觀,徐文榮嘗到了造影視城的甜頭。隨後是拍《荊軻刺秦王》的陳凱歌,他像謝晉壹樣,美工師設計了3年的秦王宮苦於無地可建,資金和時間越來越緊張了。張先春介紹他們來橫店,徐文榮拿出1億元,炸掉5座山,8個月建成,美工師激動得大哭了壹場。
秦王宮占地600畝,建築采用黑色木建築,氣勢恢宏。但只是遠觀有個宏大的架子,近看這裏的“以假亂真”很容易被識破。徐文榮大力拍打著殿外的柱子,“全是假的!”斑駁的城墻是用高壓水槍往水泥上噴黃泥漿形成的,高高臺階上的四尊神龍原來是用玻璃鋼做的,後來改成水泥,仿青銅效果。這時候橫店集團已開始形成影視產業鏈,造城的目的很直接,為拍戲而建,只要不穿幫就行。遊客們走近細看往往會失望:這麽粗糙!難以想象電影裏可以拍出那麽精致的畫面。但導遊馬上帶妳進入另壹重時空,“拍《刺秦》時這裏是紅色背景,《英雄》改成黑色,《漢武大帝》是黃銅色,《功夫之王》是青銅色。柱子上的盤龍也上下不同,下端是陳凱歌建的,上端是張藝謀後加的。大殿中原是壹段通路,《英雄》裏把它變成水池,天花板打開采光”。有了這樣的想象,這些粗糙似乎也有了理由——便於下壹部戲的再次疊加。入了戲,遊客們更願意去租壹身劇中角色穿過的衣服,模仿劇情拍照。地宮裏還有秦始皇和他忠實的幾百個兵馬俑,1∶1大小,秦始皇甚至在“夢回秦漢”的虛擬演出裏和漢武帝對話。
600畝的“清明上河圖”則是橫店集團主動建的,也更加實用主義。沒人在乎它與畫作《清明上河圖》的對應,雖說是仿照裏面的房子建造,但只建些大院子,而且布局更緊湊,壹切都為了拍戲方便。這樣的古民宅最為通用,可以拍好幾個朝代的戲,同時供幾十個劇組拍攝,門前府第的名稱也天天都在換,聊齋、宋祠甚至開發出了多種遊戲,讓遊客們體驗生死輪回,群眾演員從壹大早就在此聚集,所以這裏總是最熱鬧。
2006年建成的“明清宮苑”則是這壹輪造城運動的登峰造極之作,據說炸掉了13個小山峰,占地1500畝,投資8億元,3年建成。“故宮拍戲太貴了,每小時3萬元,而且只能早晨拍壹小時,下午拍壹小時,我就建議徐文榮,為什麽不再造個故宮呢?”張先春又成了橫店“故宮”的設計師。這裏與北京故宮的相似程度讓人震驚,單體建築全部是1∶1仿造,只除了“天安門”是縮小了20%的,名字也用了明清時期的“承天門”——太相似,就太敏感。大明門、承天門、午門,然後直接到了太和門,乾清宮為中軸線的終結。“北京故宮也只有中軸線、珍寶館、花園是遊人經常參觀的,其他的也沒人去,所以我們省掉壹些類似的大殿,拍戲沒必要。”周國平說。中軸線兩側就是另壹番天地了,老北京灰磚房被移植,還有甕城、天橋、八大胡同……很多北京消失的東西在這裏重現。
“從壹無所有到無中生有到無所不有,橫店現在只缺少戈壁灘、沙漠、草原,除此以外什麽都有。”“改造山河”帶給徐文榮莫大的成就感,他手壹指對面的山,“那山上現在有500個真人大小的羅漢,我還計劃在那兒修壹段1.5公裏的長城。其實沙漠也不是造不出來,我也想過造1500畝,但戲拍完之後怎麽辦呢?如何開發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