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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獨傷心是小青

夜來讀明代文言小說《小青傳》,不勝唏噓。壹直知道這首詩:夜雨敲窗不忍聽,挑燈閑讀牡丹亭,人間亦有癡於我,豈獨傷心是小青。只覺得小青應是傷心女子,卻不知原是如此傷心故事。

小青母為私塾女師,就學其母,素嫻儀則,風期異艷,綽約自好,十六歲為人妾,所遇非人,憨跳不韻,大婦潑悍,奇妒,兩年後即“撫幾而泣,淚雨潸下,壹慟而絕”。留詩是十二首,除上壹首外,我亦喜歡:脈脈溶溶灩灩波,芙蓉睡醒欲如何?妾映鏡中花映水,不知秋思落誰多?“原不是鴛鴦壹派,休算作相思壹概。自思自解自商量,心安在?魂安在?著衫又拈裙雙帶。”“新妝竟與畫圖爭,知在昭陽第幾名?瘦影自臨秋水照,卿須戀我我戀卿。

以此為題,戲曲有徐士俊《春波影》,吳炳《療妒羹》,胡士奇《小青傳》,後來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說作者徐震也以此為題材寫了《小青傳》。

在明代的文言小說裏,有許多後世小說的雛形。比如《負情儂傳》,大家都感陌生,但是說起馮夢龍的《杜十娘怒沈百寶箱》則知者眾;如《珍衫》,其實就是馮夢龍《蔣興哥重會珍珠衫》,袁於令《珍珠衫記》,閑閑子的《遠帆樓》,葉憲祖《合香衫》等的雛形。明代的文言讀起來,文辭雅致,故事曲折,人物鮮明,描寫細膩,感覺非常好。我比較喜歡的,還有《翠翠傳》,《金鳳釵記》,《遼陽海神傳》等。

因為大部分都是寫愛恨情仇,而所有的愛恨情仇又都不落於浮世煙火,讀來如夢似幻,如觀賞壹場場異時空的鬧劇,而這鬧劇又恰恰是某些人的真實的人生。人世滄海,愛情彌久如新,始終是壹場迷幻,不斷的重復,不斷的死去,不斷的復活。

好的愛人是壹處熱帶森林,有無窮的趣致,引起妳的探究之心。妳步步伸出,心裏且驚又喜,時有挫敗,不過欲罷不能,覺得無法抵達目的地,但是持續的欲望依舊強盛。需要有豐盛強大的內心,摒除空虛而暴戾的妒忌之心,懂得從容優雅,靜水深流的道理。

不過,愛情終是壹個互相的映照,需要棋逢對手,勢均力敵才有個意思無限。在《今生今世》,裏胡蘭成說男女之悅,亦鬥亦舞,連舊時的婚床上都是這樣的圖案,想來甚是妥貼。在感情的道路上,妳會發現,有壹些人總是激發妳內心的惡,妳對整個世界都是和風細雨,獨獨對他,電閃雷鳴,和美的人生初見,變作後來的圖窮匕見。而有些人總會給妳內心的沈著鎮靜,讓妳篤定溫良,覺得世間活色生香,亦覺得著自己的善與美好。

在所有的故事裏有個***性:越是激烈甜膩的開始,翻江倒海,卻是倉促,恰如煙花的急迫,片刻綻放,然後是夜色薄涼,歸於沈寂。

越是清淡如水,氣定神閑,越是從容不迫,輕盈端莊,細水長流,情深意長,就像壹場長途的旅行,新的畫面場景,新的天地不斷的在他們面前展現,彼此對視微笑,大可攜手再走壹程。

急切必失優雅從容,世間壹直熙攘,人應該有耐心享受這種滿含期待的美好!這是壹種俗世裏的生活態度,但是會讓妳眉目厚實,心安神定,從自己的軀體,走入另壹個邊界的內裏,抵達妳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