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宋史 作者:脫脫等
○李諮 程戡 夏侯嶠 盛度 丁度 張觀 鄭戩 明鎬 王堯臣 孫抃
田況
李諮,字仲詢,唐趙國公峘之後。峘貶死袁州,因家新喻,遂為新喻人。
諮幼有至性,父文捷出其母,諮日夜號泣,食飲不入口,父憐之而還其母,遂以
孝聞。舉進士,真宗顧左右曰:“是能安其親者。”擢第三人,除大理評事、通
判舒州,召試中書,為太子中允、直集賢院。歷三司、開封府判官,再遷左正言,
出為淮南轉運副使。帝幸亳,以勞,遷尚書禮部員外郎。會江南饑,徙江東轉運
縣。曾兼領,用非其人,故有河山之險而
,泊如也,人以為長者。既而樞密副
使程戡罷,帝欲用舊人,即以命抃。歲中,參知政事。
抃性篤厚寡言,質略無威儀。居兩府,年益耄,無所可否。又善忘,語言舉
止多可笑,好事者至傳以為口實。禦史韓縝彈奏之,罷為觀文殿學士、同群牧制
置使,復兼侍讀學士。英宗即位,進戶部侍郎。告老,以太子少傅就第,卒。贈
太子太保,謚文懿。
田況,字元均,其先冀州信都人。晉亂,祖行周沒於契丹。父延昭,景德中
脫身南歸,性沈鷙,教子甚嚴,累官至太子率府率。況少卓犖有大誌,好讀書。
舉進士甲科,補江陵府推官,再調楚州判官,遷秘書省著作佐郎。舉賢良方正,
改太常丞、通判江寧府。
趙元昊反,夏竦經略陜西,辟為判官。時竦與韓琦、尹洙等畫上攻守二策,
朝廷將用攻策,範仲淹議未可出師。況上疏曰:
昔繼遷擾邊,太宗部分諸將五路進討,或遇賊不擊,或戰衄而還。又嘗令白
守素、馬紹忠護送糧餉於靈州,諸將多違詔自奮,浦洛河之敗,死者數萬人。今
將帥士卒,素已懦怯,未甚更練。又知韓琦、尹洙同建此策,恐未甚稟服,臨事
進退,有誤大舉。其不可壹也。
計者以為賊常並力而來,我常分兵以禦,眾寡不敵,多貽敗衄,今若全師大
舉,必有成功,此思之未熟爾。夫三軍之命,系於將帥。人之才有大小,智有遠
近,以漢祖之善將,不若淮陰之益辦,況庸人乎?今徙知大眾可以威敵,而不思
將帥之才否,此禍之大者也。兩路之人,眾十余萬,庸將驅之,若為舒卷;賊若
據險設伏,邀截沖擊,首尾前後,勢不相援,壹有不利,則邊防莫守,別貽後患。
安危之計,決於壹舉。其不可二也。
自西賊叛命以來,雖屢乘機會,然終不敢深寇郡縣,以厭其欲者,非算之少
也。直以中國之大,賢俊之盛,甲兵之眾,未易可測。今師深入,若無成功,挫
國威靈,為賊輕侮,或別墮奸計,以致他虞。其不可三也。
計者又雲,將帥雖未足倚,下流勇進,或有其人。自劉平、石元孫陷沒,士
氣挫怯,未能振起。今兵數雖多,疲懦者眾,以庸將驅怯兵,入不測之地,獨其
下使臣數輩,幹賞蹈利,欲邀奇功,未見其利。其不可四也。
計者又雲,非欲深絕沙磧,以窮妖巢,但淺入山界,以挫賊氣,如襲白豹城
之比。臣謂乘虛襲掠,既不能破戎首、拉兇黨,但殘戮孥弱,以厚怨毒,非王師
吊伐招徠之體。然事出無策,為彼之所為,亦當霆發雷逝,往來輕速,以掩其不
備。今興師十萬,鼓行而西,賊已清野據險以待,我師何襲挫之有?其不可五也。
自元昊寇邊,人皆知其誅賞明、計數黠。今未有間隙可窺,而暴為興舉,計
事者但欲決勝負於壹戰。幸其或有所成,否則願自比王恢以待罪,勇則勇矣,如
國事何。其不可六也。
昨仲淹奏乞朝廷,敦包荒之量,存鄜延壹路。今諸將勒兵嚴備,未行討伐,
容示以恩意,歲時之間,或可招納。若使涇原壹路獨入,則孤軍進退,憂患不淺。
傳聞賊謀,俟我師諸路入界,並兵以敵,此正陷賊計中。其不可七也。
以臣所見,夏竦、韓琦、尹洙同獻此策,今若奏乞中罷,則是自相違異;欲
果決進討,則又仲淹執議不同。乞召兩府大臣定議,但令嚴設邊備,若有侵掠,
即出兵邀擊;或賊界謹自守備,不必先用輕舉。如此則全威制勝,有功而無患也。
於是罷出師議。
況又言治邊十四事。遷右正言,管勾國子監、判三司理欠憑由司,專供諫職,
權修起居註,遂知制誥。嘗面奏事,論及政體,帝頗以好名為非,意在遵守故常,
況退而著論上之。其略曰:
名者由實而生,非徒好而自至也。堯、舜三代之君,非好名者。而鴻烈休德,
倬若日月,不能纖晦者,有實美而然也。設或謙弱自守,不為恢閎睿明之事,則
名從而晦矣,雖欲好之,豈可得耶。
方今政令寬弛,百職不修,二虜熾結,淩慢中國,朝廷恫矜下民橫罹殺掠,
竭瀝膏血,以資繕備,而未免侵軼之憂。故屈就講和,為翕張予奪之術。自非君
臣朝夕恥憤,大有為以遏後虞,則勢可憂矣。陛下若恐好名而不為,則非臣之所
敢知也。陛下倘奮乾剛,明聽斷,則有英睿之名;行威令,懾奸宄,則有神武之
名;斥奢汰,革風俗,則有崇儉之名;澄冗濫,輕會斂,則有廣愛之名;悅亮直,
惡巧媚,則有納諫之名;務咨詢,達壅蔽,則有勤政之名;責功實,抑偷幸,則
有求治之名。今皆非之而不為,則天下何所望乎?抑又聖賢之道曰名教,忠誼之
訓曰名節,群臣諸儒所以尊輔朝廷,紀綱人倫之大本也。陛下從而非之,則教化
微,節義廢,無恥之徒爭進,而勸沮之方不行矣,豈聖人率下之意耶。
時邊奏契丹修天德城及多葺堡砦。況意其蓄奸謀,乃上疏曰:
朝廷予契丹金帛歲五十萬,朘削生民,輸將道路,疲弊之勢,漸不可久。而
近西羌通款,歲又予二十萬,設或復肆貪瀆,再有規求,朝廷尚可從乎?臣至愚,
不當大責,每念至此,則惋嘆不已。矧兩府大臣,皆宗廟社稷、天下生民所望而
系安危者,豈不為陛下思之哉?每旦垂拱之對,不過目前政事數條而已,非陛下
所以待輔臣,非輔臣所以憂朝廷之意也。
有唐故事,肅宗以天下未乂,除正衙奏事外,別開延英以詢訪宰相,蓋旁無
侍衛,獻可替否,曲盡討論。今北敵桀慢,而河朔將佐之良愚,中兵之善窳,道
路之夷險,城壘之堅弊,軍政之是否,財糧之多少,在兩府輔臣,實未有知之者。
萬壹變發所忽,制由中出,少有差跌,則事不測矣。如前歲蕭英、劉六符始來,
和議未決,中外惶擾,不知為計,此臣所目睹也。和議既定,又復恬然若無事者,
是豈得為安哉。
願因燕閑,召執政大臣於便殿,從容賜坐,訪逮時政,專以慮患為急。則人
人惟恐不知以誤應對,事事惟恐不集以孤聖懷,旦夕憂思,不敢少懈,同心協力,
必有所為。今不以此為務,而日以委瑣之事,更相辯對,議者羞之。臣叨備近列,
實系朝廷休戚,惟陛下不以人廢言。
尋為陜西宣撫副使,還領三班院。保州雲翼軍殺州吏據城叛,詔況處置之。
既而除龍圖閣直學士、知成德軍。況督諸將攻,以敕榜招降叛卒二千余人,坑其
構逆者四百二十九人,以功遷起居舍人。徙秦州。丁父憂,詔起復,固辭。又遣
內侍持手敕起之,不得已,乞歸葬陽翟。既葬,托邊事求見,泣請終制,仁宗惻
然許之。帥臣得終喪自況始。服除,以樞密直學士、尚書禮部郎中知渭州。
遷右諫議大夫、知成都府。蜀自李順、王均再亂,人心易搖,守得便宜決事,
多擅殺以為威,雖小罪,猶並妻子徙出蜀,至有流離死道路者。況至,拊循教誨,
非有甚惡不使遷,蜀人尤愛之。
遷給事中,召為禦史中丞。既至,權三司使,加龍圖閣學士、翰林學士。況
鉤考財賦,盡知其出入,乃約《景德會計錄》,以今財賦所入,多於景德,而歲
之所出,又多於所入。因著《皇佑會計錄》上之。以禮部侍郎為三司使。至和元
年,擢樞密副使,遂為樞密使。以疾,罷為尚書右丞、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
士,提舉景靈宮,遂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贈太子太保,謚宣簡。
況寬厚明敏,有文武材。與人若無不可,至其所守,人亦不能移也。其論天
下事甚多,至並樞密院於中書以壹政本,日輪兩制館閣官壹員於便殿備訪問,以
錫慶院廣太學,興鎮戎軍、原渭等州營田,汰諸路宣毅、廣捷等冗軍,策元昊勢
屈納款,必令盡還延州侵地,毋過許歲幣,並入中青鹽,請戮陜西陷歿主將隨行
親兵。其論甚偉,然不盡行也。有奏議二十卷。
始,契丹寇澶州,略得數百人,以屬其父延昭。延昭哀之,悉縱去,因自脫
歸中國。延昭生八男,子多知名,況長子也。保州之役,況坑殺降卒數百人,朝
廷壯其決,後大用之。然卒無子,以兄子為後。
論曰:時治平而文德用,則士之負藝者致位政府,宜矣。李諮、程戡曉暢吏
事。諮變茶法,雖浮議動搖,乍行乍止,卒無能易其說;戡任邊寄,守以安靜,
非必智謀,抑所遇之時耳。嶠尚莊、老,以善著稱。張觀、丁度、孫抃,世推其
德性淳易,而盛度每為寮友猜憚,心跡固何如也。戩明偉宏放,亦壹時之俊。堯
臣論議鏗鏗,正誼而不謀利,其最優乎。鎬堅正寡合,馭軍嚴,臨事果,其安撫
河東邊塞,後來父老道其舉動措置,輒嗟嘆追思。況有文武才略,言事精暢,然
欲懲兵驕,乃坑降卒,弗忌陰禍,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