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這樣接受嚴苛教育:沒有新文具新書包,頭發在離開家去外地上大學前都是我媽給我剪的板寸,三年級就會自己餾饅頭就鹹菜喝開水然後上學去。
有壹次學校要搞活動,每人必須自己買壹件白襯衫,我爸說我還小,白襯衫買了平時也穿不著,長個子後很快就會變小,就不給我買,結果我就壹個人坐在臺下看我們班所有同學在臺上表演。春遊和野餐的時候我帶的吃的是家裏做的餅子,沒有壹分零花錢。
我的房間他們可以隨時進入,抽屜可以任意翻動,無論我藏得多隱秘的日記總會被他們翻到,牢騷被看到就是壹頓訓斥和幾天黑臉,像對待犯人壹樣,感到被扒光了衣服,後來我索性不寫日記了,這樣最安全。
他們兩人都有不錯的工作,收入也算中等了,可是日子就是這樣過。他們說孩子不能嬌慣,尤其是女孩子,穿的好愛打扮就會分心就不會好好學習,要從小嚴加管教。
我的母親年輕時候過得並不舒心,為了工作嫁給我爸,覺得嫁給了壹個醜男和大老粗。我父母的感情也不好,很少溝通,壹生氣就冷戰,十天半月不說話。我懂事後就是母親的傾訴對象:天下的男人都很自私,除了父母沒有人會真心愛妳,只有自己最可靠,妳壹定要獨立,千萬不要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妳的外公和父親都是極端自私的人,妳是個女孩子,在重男輕女的社會裏沒有人喜歡女孩子,妳要自立,要不然就會沒飯吃。
我總覺得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角色,女孩子,不漂亮。所以我努力讓父母喜歡:主動做家務,六年級就會做簡單的飯菜了,放假了就自己和面剁餡包餃子,為的是父母下班就可以吃上餃子。學習也很努力,為了母親沒有實現的獨立的夢想。
考大學時候,我沒有聽父母的,選擇了離家兩千公裏的城市,而且沒有選擇他們極力推薦的師範學校。大學畢業接著上研究生,可是研究生畢業後有壹年多的時間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在家裏考公務員。結果母親說了壹句讓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話“我現在都不敢出門了,怕碰到熟人問我妳女兒研究生畢業在哪裏工作”。我那時覺得特別愧疚,是我自己不爭氣,沒有找到體面的工作,讓我媽丟人現眼了。
後來我考上了公務員,離開了家。遇到了我現在的男朋友,他家特別溺愛他,他也是考上這個城市的公務員的,特別戀家,剛開始上班不太忙時,每個月都要坐九個小時火車回家壹次,他像長不大的孩子,喜歡吃零食和玩遊戲。2011年10月,第壹次到我家時,我媽嫌他長得不太好看,很情緒化的就不喜歡他,兩天時間和他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句。
我家房子不大,我男朋友怕他住,我爸就得去單位睡,就去賓館訂了個房間,我媽嫌他太奢侈,就很生氣讓他退房間了。我家蒸的包子第三天吃有點幹,他把幹的包子皮扔到了垃圾桶裏。結果我父母等他走了就說我男朋友花錢太大手大腳,而且不愛惜糧食就是道德敗壞,這兩條加起來就不是好好過日子的人,壹定要我們分手。
我不同意分手,我媽就不停地說我的書都白讀了,為了這樣壹個垃圾男人竟然背叛父母。
我回到自己工作的城市後,我媽發動所有的親戚和熟人給我打電話,勸我和他分手。我不同意,我媽就歇斯底裏地罵我,從小就不聽話,愛慕虛榮,不聽話,上了個費錢又找不到工作的研究生,火急火燎的隨便找男人就嫁了。威脅如果我嫁給我男朋友就和我斷絕關系,還要來我的城市監督我們分手。
我不同意,我媽就和我冷戰。2013年春節,我回家發現周圍的鄰居包括我不認識的都知道我為了男人背叛的父母,而且我父母天天對著我說我男朋友有多麽差勁,我要是嫁給他就等著壹輩子吃苦受累伺候他。我很難過,不是難過他們說我男朋友差勁,而是他們不信任我的眼神。
我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我媽怎麽會這麽看我,我這麽努力的生活,卻被她看成了壹直都是不聽話、自私和虛偽的人。即使我選錯了專業,有壹年多找不到工作,但我從未放棄過努力追求。我怎麽就成了這麽差勁的壹個女兒了?
我妹妹大學裏談了個男朋友,畢業後因為地域原因,我媽覺得在北京生活壓力太大,而且男生家庭條件不好,就勸我妹妹分手,我妹妹很舍不得,可最後還是聽我媽的分手了。我爸其實還是挺喜歡那個男生的,可是拗不過我媽。
有了壹次成功的拆散,我媽就不斷地勸我分手。而且她退休後篤信基督教,經常拿這個說事,時不時說自己聆聽到主的默示了,又做了關於我的夢,夢見我和我男朋友過不到頭。如果我不聽她的話就是違背主的意誌,終究會受到懲罰的。我不聽,她就說等著吧,我是不到黃河不死心,追究會有厄運降臨的。
過了這樣壹個可怕的春節,今年我就不想回家了,想想自己怎麽會這麽不孝,在這個舉國團圓的節日裏想到家就覺得壓抑,怎麽會想到自己的母親就會覺得窒息?我該如何解開這個心結,不再背負著不孝和背叛的枷鎖生活?不用再愧疚的心面對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