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把悍馬給妳掙下來了
房子是壹次性付款,裝修好後總支出壹***是173682元。我把鑰匙交到嶽母的手裏,說:“媽,您和爸就住這裏了,以後的生活費我按時寄給您們!”嶽母說:“妳個畜牲,誰叫妳買房子的啊?妳不過日子了啊!”嶽母抱著我哭,我沒有哭,我相信,
老婆能知道,她壹定會很高興。
老婆臨走的時候,她已不能說話,我抓著她的手,在她的手驀地較為有力地抓了壹下我的手後,然後永遠地走了。她沒有閉眼,我木然地打了壹個OK的手勢,然後貼著老婆的耳朵說:妳放心!我是很長很長時間以後才幫她把眼睛合上的。我壹直給她講,講我們的高中,講我們大學裏鴻雁傳情,講我們的朋友,講我們的家人,講我們以前構思的藍圖。她靜靜地聽,仿佛都聽進去了,我仿佛聽到她對我說:老公,我愛妳!
老婆,我也愛妳!
老婆,我愛妳!
老婆,今天我的筆記本上寫著,943方韻,我愛妳。今天是妳離開我的第943天,每天早上起床的第壹件事,就是在筆記本上寫上妳離去的天數,妳的名字,我愛妳。明天該寫944方韻,我愛妳。呵呵,老婆,妳還記得自己扭著妳的小腰,晃著妳智慧的腦袋說“就是是呀”?我記得:
1991年10月27日(妳後來告訴我說那天是10月27日),我問妳物理考試滿分?妳扭著妳的小腰,晃著妳的腦袋說“就是是呀”。我笑了,為什麽不說就是或是呀,而說就是是呀,妳習慣這樣說?妳說“就是是呀!”說完妳和我都笑了。
老婆,妳還記得嗎?
1994年03月16日,我問妳,確定考南京大學了?妳說:“就是是呀。”1999年,我高考的第壹誌願是南京大學,後面的沒有填。班主任方老師生氣了,要我改清華,妳也來勸我,說填清華吧。我急了,老子要就是要讀南京大學,大不了老子轉學明年再考。妳後來告訴我說:“妳好犟噢!”我說是嗎?妳說:“就是是呀!”後來我聽了方老師和胡老師的建議,把誌願填滿,於是我的誌願是:第壹誌願南京大學,第二誌願南京大學,第三誌願南京大學。妳說:“鐵了心讀南大啊?”我說“就是是呀”。妳說“討厭”,妳那個時候好可愛哦,老婆……
老婆,妳還記得嗎?
1998年,我們倆壹起坐在房東留下的那個黑白電視機前,看著那些受洪水困擾無家可歸的人們,我說“水火無情啊”,妳說“就是是呀”,眼淚都出來了,妳說他們好可憐我,我說老婆,我們吃大餅不可憐啊?妳說:“不可憐呀,有妳我就不可憐了”。我心疼得要死,感動了!老婆,那個時候我就發誓,壹輩子不和妳生氣,不和妳吵架,不和妳打架!老婆,和妳壹起度過的壹輩子為什麽只有那麽短?老婆,為什麽?
老婆,我愛妳。妳還記得嗎?看那個什麽電視劇來著,女孩子要她男朋友大聲說:我愛妳。那個男的就是不說,女孩子說:妳個畜牲,倒是說呀。鏡頭還蠻美的。妳掉過頭,用妳的左手托著我的下巴,用妳的右手食指刮著我的鼻子,壞壞地笑著對我說:”畜牲,妳倒是說呀!”我說說什麽呀?妳輕輕地給我壹個嘴巴子,“裝糊塗”。嘿嘿,老婆我知道妳要我說什麽了,妳說:“那就說”。老婆,“親壹個”,妳哈哈壹笑,“妳不會真的是笨蛋吧,只曉得親壹個”,說完還忍不住做了哆嗦的動作,老婆,妳好可愛哦。我說:“喜歡聽我說我愛妳呀?”妳說:“就是是呀”。我說:“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妳好得意地說:“這還差不多!”我說:“老婆我可不可以把剛才的話說完呀?”妳說:“說呀。”“我愛妳做的飯,我愛妳洗的衣服,我愛妳拖的地板。”妳歪著嘴巴閉著壹只眼睛裝怪相說:“老婆是個懶家夥,還是妳做吧。”老婆,妳好可愛哦。
常常伴著妳的怪相入眠,也常常伴著妳的怪相醒來。
老婆,我愛妳!
方韻,老婆,妳知道嗎?妳走的第二天,妳媽媽來到杭州,把我好壹頓揍,壹邊揍壹邊罵我:妳個畜牲,妳個畜牲,妳個畜牲……
老婆,我這個畜牲,想妳,愛妳!
老婆,妳的自行車騎的那麽嫻熟,妳壹直規規矩矩地在自行車道上行使,妳壹直遵守交通規則。老婆,若有下輩子,我壹定要妳寫壹萬遍,背壹萬遍,說壹萬遍:小心機動車逆向行駛撞人,小心機動車逆向行駛撞人,小心機動車逆向行駛撞人……
老婆,妳記住了嗎?老婆妳知道了嗎?
聽說當妳被交警送往浙二醫院的時候,妳還有微弱的意識,妳的那個曾經托起我下巴的叫我這個畜牲說“我愛妳”的手已是血肉模糊,在妳手能觸及的褲袋裏,有我親手雕刻的丘比特之箭,兩顆心,壹顆上刻著妳的名字,壹顆上刻著我的名字。妳曾經說我這個人不會失業,即使失業了還可以去刻假公章賣!我說:“那違法呢。”妳說:“莫貪心撒,有碗稀飯錢就不刻了。”老婆,妳走後,我掙過很多碗稀飯錢,不是靠刻假公章,而是工資。我把稀飯錢留下,其它的存上。老婆,我身體倍棒,不過沒有同樣吃素的釋永信那麽胖。
老婆,那天晚上來了好多人,有豬兒和他浙大畢業的壹些同學,有幺妹兒那個“天棒崽”和壹些他的社會上的朋友。他們說要把那個司機弄死。老婆,他們給我湊了五萬多塊錢,可是醫生放棄治療了,他們說妳的生命體征已經消失了。錢,用不上了。
老婆,我們自己吃鹹菜喝稀飯攢下的那些錢也用不上了。老婆,從南大畢業後第壹年妳還記得買過的衣服嗎?我給妳買過,壹件羊毛衫85元,壹條褲子70。妳說我是個敗家子,還有衣服穿幹嘛要買呀。我說這個不貴,也算是敗家子哦?妳說就是是呀。
老婆,送妳上路的那天,豬兒買了好漂亮壹件女式襯衣,他說從銀泰百貨買的,多少錢他沒有說。他燒了,他對我說,班裏那麽多男生喜歡妳,但是他們都和我是哥們兒!他說高中的時候大家都說我們好般配的哦。“沒有想到妳們不能互伴壹生!”我當時就跟他急了,我說:“我和老婆會走完壹生的。”他連忙說,“是的是的”。在深圳的麻子三那天也來了,是豬兒去蕭山機場接的。麻子三說:“方韻,老子要是取妳做媳婦,壹定不讓妳騎自行車。”豬兒問麻子三:“難道妳買車了?”麻子三說:“老子可以擠公交車嘛!”
老婆,天目山路依然綠樹如蔭,依然車流如織,教工路口妳淌下的血跡,早已沒有痕跡。那次去杭州出差,我壹個人又去了那裏。
老婆,妳那天看見我了嗎?妳會告訴我:“就是是呀”。老婆,是吧?
老婆,今年3月26日,我在老家縣城給我的嶽父嶽母——妳的爸爸媽媽買了套房子,現在裝修好了,他們已搬進去住了。我不讓他們再幹農活了。妳妹妹測驗考試壹般都在670左右,她的班主任說讓她明年報清華大學。我也覺著好,妳說呢?
對了,老婆,豬兒那帶過來的5萬多塊錢,他說是朋友們湊的,我要退給他們他們都說不記得誰出多少錢,不好分回去了,都不要。前段時間豬兒在余杭區買房子,我給他寄去了6萬。他又原封不動地給我寄回6萬。他給我發短信說:“兄弟是壹輩子的,方韻是我們大家的。再給提那個錢老子跟妳急。”老婆,他叫我買個車,說現在的工資也夠養個車了。老婆,我暫時還不想買,明年妳妹妹上大學了,得給她攢筆錢,至少在清華念書咱不能讓她因為錢自卑,雖然她如妳壹樣節儉、聰慧、懂事。爸爸媽媽也上年紀了,得買份保險。我想今年過年的時候,把妳三萬多塊得年終獎給我爸爸和媽媽把老家的房子收拾壹下。別擔心,給妳爸爸媽媽買房子是我父母去張羅的,看房子交定金都是他們去辦的。我爸爸媽媽說:“人家女兒嫁給妳了,妳就要負責壹輩子。”
老婆,妳當時用力拉我壹下,是要告訴我好好照顧妳父母和妹妹嗎?
老婆,冬天又來了。2005年冬,我離開了杭州,來到了青島,快兩年了哦。我帶著妳的照片去五四廣場、金沙灘、石老人走了壹圈。老婆,大海漂亮嗎?
老婆,我有個想法,妳別告訴別人哦!
我想攢錢,不需要攢很多,攢夠200萬吧,咱們買個結實的悍馬,車牌就上渝AA9441。杭州,不去了吧,那裏雖然漂亮,但不安全。青島?離家鄉太遠了吧,還是回重慶吧。我們的家鄉現在好漂亮了耶。老婆,以後回重慶不能到菜園壩了哦,火車站搬了哦。不知道搬到哪裏去了?不過沒關系,有我妳就不用怕迷路了。
老婆,我把悍馬給妳掙下來,下輩子,妳壹定要找我要鑰匙。
老婆,壹定要找我。
要不然,我壹定學妳媽媽那樣,叫妳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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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生的等待
有壹個人,暗戀上壹個女孩,就在校園操場邊那排剛植下的樹上刻下她的名字。他刻得很專心,溶在夜色裏銀白的月光讓他壹心壹意。他的身體被喜悅逐壹分解,如樹上那千萬片葉子,在微風裏撲簌簌地笑。
歪歪扭扭的字體翌日吸引了全校師生的目光。女孩兒壹下子成為風口浪尖,趴在桌上聳著肩膀嚎啕痛哭。他在人群外遠遠地望,沒有勇氣走過去。愛也可能是傷害,那天,他恍惚明白了。
樹慢慢長大。他離開了學校,遠渡重洋負芨求學。他愛過很多女孩兒,並與其中壹個結婚,生子。他的孩子很聰明,很努力。他愉快地享受著生活。
後來,他老了。很多年後的壹天,他獨自回到故土,回到那場小學校。學校變了模樣,低矮的校舍為大樓所取代,往昔泥濘的操場上已鋪上塑膠,奔跑的孩子在陽光下呼啦啦地響。但那些樹還在,沒少掉壹株,樹上那女孩兒的名字愈發清晰,少年時刻下的筆畫被歲月琢磨成壹道道咧著嘴的笑容。
他在樹邊癡癡地立,不禁潸然淚下。
他突然看見她。盡管過了這麽多年,他仍壹眼就認出了她。他們聊了起來。慢慢地,他知道了她的這些年。她畢業後留在這學校當老師,並壹直沒嫁別人。他覺得有點奇怪,出於禮貌沒有開口詢問。他已經不再是魯莽的少年。
又過了壹些日子,她死了,死得有點突然,是心肌梗塞。她像壹粒灰塵被時間無聲無息地抹掉。他本來不打算去的,想了想,還是去了。他幫助人們整理她的遺物,他其實不過是想多呼吸壹下她曾呼吸過的空氣。他發現了她的日記。
他戴上老花鏡,在陽光下讀起來。
她這壹生都用來等待著那個在樹上刻她名字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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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蝴蝶
那時候剛好下著雨,柏油路面濕冷冷的,還閃著青、黃、紅顏色的燈火。我們就在騎樓下躲雨,看綠色的郵筒孤獨地站在街的對面。我白色風衣的口袋裏有壹封要寄給南部的母親的信。
櫻子說她可以撐傘過去幫我寄信。我默默地點頭,把信交給她。
“誰教我們只帶壹把小傘哪。”她微笑著說,壹面撐起傘,準備過馬路去幫我寄信。她從傘骨滲下來的小雨點濺在我眼鏡玻璃上。
隨著壹陣拔尖的煞車聲,櫻子的壹生輕輕地飛了起來,緩緩地,飄落在濕冷的街面,好像壹只夜晚的蝴蝶。
雖然是春天,好像已是秋深了。
她只是過馬路去幫我寄信。這簡單的動作,卻要叫我終生難忘了。我緩緩睜開眼,茫然站在騎樓下,眼裏裹著滾燙的淚水。世上所有的車子都停了下來,人潮湧向馬路中央。沒有人知道那躺 在街面的就是我的蝴蝶。這時她只離我五公尺,竟是那麽遙遠。更大的雨點濺在我的眼鏡上,濺到我的生命裏來。
為什麽呢,只帶壹把雨傘?
然而我又看到櫻 子穿 著白色的風衣,撐著傘,靜靜地過馬路了。她是要幫我寄信的呀,那是壹封寫給南部的母親的信,我茫然站在騎樓下,我又看到永遠的櫻子走到街心。其實雨下得並不大,卻是我壹生壹世中最大的壹揚雨。而那封信是這樣寫的,年輕的櫻子知不知道呢?
媽:我打算在下個月和櫻子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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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過海的草莓
更新日期:2010-03-09 作者: 點擊: 87五年前,朵朵壹個人去了英國。“這壹去,就見不到家鄉的草莓了。”在機場我們擁抱道別時她笑著說,朵朵從不把憂郁寂寞寫在蒼白的臉上,因為,它們早已刻進了她的骨子裏。
朵朵的父母都是被媒體關註備至的人物,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們還有壹個孩子,名字叫安朵。他們分手的時候拒絕承認曾經的感情,也拒絕承認那段感情的鑒證——朵朵。11歲那年,朵朵成了最富有的小孩,她的父母選擇用金錢來填補親情的空洞。
我很久以前就見過朵朵。那壹天,我從窗口看到隔壁大房子的男女主人在院子裏因不願抱那個纖細的小女孩而吵得不可開交。而那個小女孩,冷冷的轉過身,獨自走向校車。兩條倔強的麻花辮在春風裏輕輕搖晃,那個小小的背影,在陽光迎來的方向,裹上了壹層冰霜。
高二初夏,我在巷口發現壹個狡猾的商販企圖以200元的價格賣給壹個女孩壹斤草莓。我把手機拿在手裏,以“馬上報警”相威脅,幫那個女孩拿回了錢。我猛然認出,她就是兩年前那個小女孩兒。
“妳是笨蛋嗎?那有人用這麽多錢只買這幾個草莓的?”我覺得她幼稚得可笑。
“我,我只是想買些草莓……”她趕緊把那袋草莓寶貝似的摟在胸前,眼睛裏閃過壹絲不安。我忍不住笑了,她終歸只是個小孩子。
“別怕,我可不是搶草莓的賊哦。”
“妳是誰?我不認識妳!”她像只全副武裝的小刺猬。
“嗯……我叫‘哥哥’,妳呢?”少年的心帶著玩味。
“哥哥,我是朵朵——安朵。”她突然笑了,眼睛瞇成兩條毛茸茸的縫,天真的像個五歲寶寶。
和同齡的孩子相比,朵朵更單純也更安靜。
朵朵什麽都不愛,除了草莓。朵朵狂熱的愛著草莓。從入夏壹直到初秋,朵朵的手裏離不了草莓。所有草莓,朵朵從不著急吃,她總是盯著它們看啊看,眼睛眨啊眨的,仿佛草莓裏住著壹個個會跳舞的精靈,陪著她用心交談。朵朵吃草莓總是壹小口壹小口地咬,仿佛撮在手指尖上的美味只有細細品嘗才可只各中滋味似的。
“朵朵,妳為什麽那麽喜歡草莓?”
“草莓只是壹種雜草的果實。這種雜草亂亂的趴在地面上,沒人理,沒人管,孤獨而悲哀的生長在角落裏。它只能悄悄的開花,悄悄的結果。而那麽漂亮的果實,卻只能躲在葉片下悄悄的美麗,悄悄的腐爛。朵朵從生下來那天起,媽媽不要,爸爸也不要,朵朵是壹個沒人要的孩子,更是壹個沒人愛的孩子,草莓也沒有人愛,所以朵朵愛草莓。”
我看著朵朵,她看著遠方,依然面無表情,只是把手中的草莓緊貼在胸前。我忽然覺得時間在這具小小的軀體裏留下了什麽,又帶走了, 但留下了深刻的痕跡在她的心裏,疼的,卻是我。
我發現我很喜歡把朵朵放在身邊,很喜歡看著她天真淡漠的臉,盡管,她的眼裏,沒有我。
那壹年,我19歲,朵朵15歲。
朵朵長到十幾歲了,卻只讀過三天國小。上學第壹天,新生點名她不吭聲;第二天,同學搭話她不予以理睬;第三天,老師提問,她怎麽都不肯回答;第四天,她就被退學了。朵朵的父母誰都沒有去學校為她辯護或是爭取過什麽。退學意見書右下腳簽著兩個歪歪扭扭稚氣十足的大字——安、朵。朵朵再沒上過學,雖然後來請過家教,不過不出三天,就自動辭職了。“這樣孤僻的孩子,根本什麽都學不會。”來過安家的老師都說過同壹句話。
這些,是管家安方告訴我的。他是安家唯壹照顧朵朵的人,他也不喜歡朵朵,但他是安家的管家,得管安家的壹切。
我知道朵朵很聰明,只要她想學,無論什麽,她都壹定能學會。因為她畫的草莓好極了,她對色彩的感悟很獨特也很精彩。她總能塑造出最特別的草莓,卻把背景千篇壹律地畫成壹對閃著金屬般冷光的眼睛。我知道朵朵在用畫表達自己,卻不能確定畫中代表她的究竟是草莓還是那雙眼睛。也許,二者都是吧
我很喜歡文學,郊遊後總有感於自然的瑰麗而寫成壹些小詩。朵朵總會小心翼翼地纏著我把詩工整地譽寫壹份,夾在她的畫夾裏。
時間流逝著,朵朵還是“哥哥”、“哥哥”地叫我,而我從沒叫過她“妹妹”,我模糊的覺得,朵朵在我的心中,比妹妹還多了什麽……
讀大壹時,我加入了學校文學社,在那兒,我結識了文靜可愛的沈慧。我開始午間留校,放學後搭壹個鐘頭的校車回家,星期天也往文學社跑,因為沈慧在那兒。沈慧是壹個健康快樂的女孩子,從內心到外的健康。和她在壹起很輕松,不必小心翼翼地害怕不小心傷了誰的心。我去安家的次數明顯的減少了。而我在興奮忙碌時,朵朵和她的草莓常出其不意的跳進我的腦子裏,“朵朵是不是想我了?”我都來不及去想。
我和沈慧的感情上升為戀情的消息在文學社傳開的那天,我跟同學喝了許多酒。我本以為我該為這壹天而高興,可我卻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
當晚,沈慧送我到家門口,我不自覺地擡頭向安宅望去壹個影子在二樓的燈光裏閃了閃——朵朵!
沈慧走後我走出家門,發現朵朵在等我。
那是朵朵嗎?壹頭烏黑的長發以不只去向,只剩下草草修剪的露耳短發,她的臉比過去更加蒼白,眼圈微微的發紅,好像沒有睡好的樣子。眼眸中冷淡稍退,欲言又止。壹瞬間,我心痛不已。是我疏忽了嗎?從何時起,朵朵以不再是個小孩子了,而變成了眼前這個清麗的姑娘。
“朵朵?”
“哥哥……朵朵要走了。”
“去哪兒?”我不明白
“……”
“去哪兒?圖書館還是哥哥家的果園?呵呵,怎麽又想要草莓了?走,哥哥給妳去摘——”我的腦中壹片空白,轉過身背對朵朵,卻壹步也移動不了。
“哥哥,我要去英國了,有家藝術學院給我發了通知,我,我可以去學畫畫……”轉過身,我沒有擡頭,朵朵的腳不安的蹭著地。
“什麽時候走?”
“快了,早上九點鐘的飛機。”
“這麽快?”我擡頭註視朵朵的眼睛
“哥哥。”朵朵的眼睛騰起憂傷,“哥哥現在有人陪,很快樂吧?這樣,這樣就好了……”朵朵把頭偏向壹邊。
“朵朵,妳……看到了?”我想起晚上是沈慧送我回家的。
“朵朵,別走……”我的挽留輕得如同夢囈。
朵朵笑了,我寧願她哭。
“哥哥,妳忘了嗎?朵朵是沒人要的孩子啊。在這個世界上,哥哥對朵朵最好,可是朵朵知道那是因為哥哥可憐我……現在,朵朵該走了……”壹陣哽咽,不,那不是朵朵,而是我的耳朵;朵朵的嘴角揚了揚,我的淚卻湧出了眼眶。
在機場為朵朵送行的,只有我壹個人。
我在果園裏摘了數不清的草莓,裝滿了壹個運動背包,塞到朵朵手裏。
“哥哥,太多了,草莓也有保存期限的,吃不完,就會腐爛掉的。”朵朵笑著說。
“那妳就盡量吃啊!”陪在朵朵身邊四年多,我知道朵朵不會像愛草莓那樣愛我這個“哥哥”,可我知道她依賴我。這壹次她孤身離去,再沒有人可以依賴……
我抱住朵朵,想到手臂裏纖細的熱度轉瞬即逝,心,酸了。
“這壹去,我就吃不到家鄉的草莓了”朵朵的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語。
朵朵走向登機口的背影又和六年前她走向校車時那樣掛滿了冰霜。我以為朵朵不會回頭,可她卻轉過來,看著我,笑了。那笑容仿佛等待著什麽。而我只是遠遠的看著她,什麽也沒做。在她的身影消失的剎那,我在心裏喊出了朵朵的名字——“安朵”!
那壹年,我21歲,朵朵17歲。
朵朵走了,安宅空了,安方隨朵朵壹起去了英國。夜裏,安宅像壹座古堡靜立於黑暗中,二樓的燈光再沒亮起過。
我退出了文學社,也退出了沈慧的世界。我對果園精心起來,格外照顧那片草莓。在我疏於照管果園的那段日子裏,朵朵給草莓園裝上了粉紅的柵欄,都畫著壹顆草莓。
“朵朵是沒人要的小孩,草莓也沒人愛,所以朵朵愛草莓……”我認真的觀察過柵欄上的草莓,沒壹顆都獨具特點。在門口的兩根柵欄上各畫著壹顆草莓,壹枚是藍色的,壹枚是橘色的;藍色的寫著“哥哥”,橘色的寫著“朵朵”……
時間飛速流轉。每年夏天我都會收到朵朵從英國發來的電子郵件。
“哥哥,園裏的草莓熟了吧?真想嘗壹嘗,哪怕只有壹顆……”
來信每次就只有這麽壹句話,卻讓我無法平靜。每次看完信我都是鉆進園裏在草莓地裏摘個不停,往往被鋒利的草莓葉弄傷了手。但當我把滿滿壹紙箱草莓放到郵局櫃臺上市就會遭到拒絕:“對不起,先生,鮮果是不可以郵寄的。”雖然如此我還是年年去摘草莓,年年看到辦事員哭笑不得的無奈表情,可我就是不能阻止自己不去犯傻,我很想讓朵朵見壹見這些草莓,每年為她而紅的草莓。
我的碩士學位提前修完了,這已是朵朵離開的第五年夏天。這個夏天我格外高興,因為我的壹位同學要到英國進修了,對我來說,這是給朵朵稍去草莓的絕好機會。
為了讓朵朵盡早嘗到果園裏的草莓,我特意先摘成熟而殷紅的果實,又壹次裝滿了旅行袋。我想,三層保險紙應該可以保證所有草莓安全地到達朵朵手中了吧。
朵朵應該可以笑了……
草莓開始了飄洋過海的旅程,我也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每天醒來第壹件事就是打開信箱搜索朵朵的信,我卻總是無功而返。
等待令人焦急,也令人清醒。我終於懂了,那些草莓不過是我為自己的感情尋找寄托。五年來,我從來沒打消過想見朵朵的念頭,該去英國的不是那些草莓,應該是我。面對感情,誰都有權力膽小。我壹直害怕的並不是壹旦付出的感情就收不回,而是若只是壹相情願,我和朵朵的友情亦或親情將會腐化蒸騰。那才是我無法面對的。我知道我錯了,壹個人的退縮,寂寞了兩個人。
我鼓起勇氣給朵朵寫了封信。我,要等朵朵的答案。
然而三個月過去了,我的個人信箱沒有壹封信郵件……
“陳先生,公司信箱即將清除舊郵件,其中兩封沒看過的郵件是給您的,請問您要不要保留?”
大概又是哪個馬虎的公司把文件發到文秘室去了。
“請把信轉到我辦公室的信箱裏來。謝謝,秘書小姐。”我不得不從大堆的公務中擡起頭來看看這個不速之客。
第壹封信安管家發來。
小諾少爺:我是安方。今天小姐收到了妳托人帶來的草莓,她很高興,但情緒不是很穩定,又哭又笑的。這是我第壹次看到小姐哭。即使是五年前離開臺灣離開妳時她都沒有掉淚。小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我信她並沒有告訴過妳。這麽多年來,是妳給了小姐活下去的欲望和勇氣,可是五年前,她的病情惡化,不得不到英國來就醫。五年來,小姐的病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多在夏天,她總是叨念著草莓,卻從沒提起過妳。不過妳發來的郵件她是封封不落的讀完。
今天小姐有壹個非常重要的手術——把殘損心臟瓣膜換掉。這個手術將決定小姐的生死。由於小姐的心臟發育的不健全,手術難度將非常大,她很有可能下不了手術臺。
能在手術前收到妳的草莓,小姐的心情應該會很好,我想這對手術會很有利。我代小姐謝謝妳。
第二封信是兩天後發來的。
小諾少爺:請原諒我這麽遲才發信給妳。小姐的葬禮剛剛結束。雖然妳從家鄉送來了小姐最喜歡的草莓,但是仍然沒能挽救小姐的生命。小姐走了,我也沒有必要在留在安家了。不過,小姐手術前寫了封信給妳,她囑咐我務必發給妳。還有,當妳給小姐發最後壹封信的時候,小姐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她沒能看到妳的信。在這兒,我把妳們兩個的信放在壹起發給妳。
我打開了朵朵的信。
哥哥:我收到了妳送來的草莓,看著它們,我哭了。什麽東西都有保存期限的,草莓也是,有幾顆草莓因為熟透而腐爛了。哥哥,其實我並不是真的那麽想見到家鄉的草莓,我想見的,是妳。我每年夏天寄出的話不過是壹封封邀請函,希望妳可以來接我回去,回到妳身邊。我們好苯啊,是不是?
我哭了好久,既高興又心痛。我知道這壹次的流淚將是我在人間的最後壹次哭泣,為了我們。
其實,五年前,在機場,我就想告訴妳:哥哥,我不是妳的妹妹,我是安朵,是那個希望妳留住我的安朵。
許久,沈寂的辦公室裏,傳出了低沈的哭聲……
本文轉摘自『竹枝詞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