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膺出身官宦之家,雍正年間以諸生保舉歷任樂安、蘭山、潛山、合肥縣令,有惠政,敢為民請命,人德之。後因遭誣告被罷官,罷官後窮老無依,寓居金陵、揚州,自號借園主人,常往來揚州賣畫,為"揚州八怪"之壹。
李方膺善畫松竹梅蘭菊等,畫竹多為風竹,別具壹格。他的《瀟湘風竹圖》畫壹方醜石,幾竿湘竹,竹梢彎曲,竹葉向壹個方向飄動,顯示出狂風大作的情景。畫上題詩曰:畫史從來不畫風,我於難處奪天工。請看尺幅瀟湘竹,滿耳丁東萬玉空。
李方膺畫風竹是有深刻寓意的,他在另壹首題《風竹圖》中寫道:波濤宦海幾飄蓬,種竹關門學畫工。自笑壹身渾是膽,揮毫依舊愛狂風。在當地方官二十幾年裏,他遭受過幾次沈重的打擊。
雍正八年(1730),他任樂安知縣時,因開倉賑災,來不及請示上司,而受到彈劾。雍正十年(1732),他在蘭山知縣任上,總督王士俊盲目地下令開荒,官員們乘機勒索鄉民,他堅決抵制,竟然被投進監獄。
乾隆四年(1739)後,李方膺父母相繼去世,在家服喪六年。守制期滿,受命任安徽潛山縣令,權知滁州府,不久調任合肥縣令。這時又逢饑荒,李方膺按過去做法,自訂救災措施,且不肯"孝敬"上司,遭嫉恨,又被安上"貪贓枉法"的罪名而罷官。
凡此種種,即他所說的"波濤宦海幾飄蓬"。官場太黑暗了,他便棄官去學畫竹。做了"畫工",他的性格依然未變,"自笑壹身渾是膽"。他蔑視傳統,蔑視權威,愛畫狂風,以此寄托自己與惡劣環境堅決鬥爭的不屈精神。
清代書畫名家丁有煜曾說:"(李方膺)謝事以後,其畫益肆,為官主力,並而用之於畫,故畫無忌憚,悉如其氣。"李方膺的筆下,狂風固然是不屈精神的象征,但這僅是畫家性格的壹個方面,體現了跟惡勢力鬥爭的壹面;他性格的另壹方面,即對下層人民的關懷和同情,則促使他筆下的風化為使萬物欣欣向榮的春風,使勞苦大眾得到溫暖。
除了“風竹”,李方膺也以梅花見長。他的梅花具有凈逸之氣,凸顯出他“笑傲輕王侯”的性格。他的梅以瘦硬見稱,老幹新枝,欹側蟠曲。用間印有“梅花手段”,著名的題畫梅詩有“不逢摧折不離奇”之句。
他還在題《梅花卷》雲:予性愛梅,即無梅之可見而所見無非梅。日月星辰梅也,山河川嶽亦梅也,碩德宏才梅也,歌童舞女亦梅也……知我者梅也,罪我者亦梅也。
李鱓評價李方膺的梅,曾說道:“近見李晴江梅花,純乎天性,元章、補之壹輩高品,老夫當退避三舍矣!”以李鱓之孤傲性格,做此評價,把李方膺的梅花與宋元名家比肩,可見心悅誠服之致。
他的好友袁枚則評價其梅稱:"傲骨郁作梅樹根,奇才散作梅樹花,孤幹長招天地風,香心不死冰霜下"。的確,李方膺的畫縱橫跌宕,不受拘束,意在青藤(徐渭)、白陽(陳淳)之間,巨幅則蒼老渾古、墨氣淋漓,有粗頭亂服之致。
李方膺晚年有詩說:"我是無田常乞米,梅園終日賣梅花",畫上也常鈐"換米糊口"之印。他與居住在南京的大詩人袁枚和篆刻家沈鳳過從甚密,時常聯袂出遊,時人稱之"三仙出洞"。在南京,李方膺還結識了篆刻家丁敬。
丁敬傲岸不群,當時千金難得其壹印,但李方膺卻得到過丁敬刻贈的好幾方印。有人對此覺得奇怪,丁敬自己在《印跋》裏卻透露了心聲:通州李方膺晴江,工畫梅,傲岸不羈。罷官寓金陵項氏園,日與沈補蘿、袁子才遊……予愛其詩,為作數印寄之,聊贈壹枝春意。
乾隆十九年(1754),李方膺因身體不適回鄉。病重之時,他曾勉力致書袁枚,托袁枚為己寫墓誌銘。可是等袁枚收到書信時,李方膺已離世多日了。據送信人說:"此吾主死之前壹日,命元扶起,力疾書也"。
據說,李方膺得的是"噎疾"(食道癌),醫者曰:"此懷奇負氣,郁而不舒之故,非藥所能平也"。臨終前,他在自己的棺木上寫下壹生的遺憾:"吾死不足惜,吾惜吾手!"這個被官場黑暗所傷的失意文人卻從不向命運低頭,他的詩文書畫令後人感嘆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