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這首詩,寫邊地征人的別離之情,故土之思。
《關山月》,原為古樂府曲名,蕭士赟曰: “《關山月》者,樂府《鼓角橫吹》十五曲之壹。”《樂府解題》曰: “《關山月》,傷別離也。”實際上,以月夜為背景,通過月色來寫別離相思之情,確是十分巧妙而省力的,因為皎潔明亮的月色在照耀著自己的同時,也照耀著自己所思念的人,照耀著自己所思念的壹切,對方同樣可以遙望明月,以月光為媒介,互訴衷情。古往今來借月色抒別情的詩層出不窮。李白這方面的作品也不少,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靜夜思》),“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長安壹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子夜吳歌》)等等。這首詩也是如此,只是其所表現的內容與情調有所不同。
詩開頭四句,推出壹幅雄渾蒼闊的圖畫:處於天山以西的戍邊者翹首東望,但見壹輪明月升出山頂,月色照耀之下,茫茫雲海與連綿不斷的山峰相溶合,氣象磅礴,頗為雄渾。身處此境,遙望此景,又深深地感受到萬裏長風,吹過中原大地,掠過玉門關,挾著故土的氣息,帶著故鄉的月色浩浩而來,於是不由得百感交集。前兩句著力渲染出壹幅雄渾蒼茫的氛圍,而後兩句又進壹步使關、山、月溶為壹體,並給這種氛圍滲入壹種淒清的成分。至此,雲海蒼茫,愈覺孤單;玉門關外,更感淒涼。此即為這首詩的基調。
“漢下白登道”四句,述古今邊地的戰事。這裏的戰事自古就有了,早在漢代,漢高祖率領的軍隊就曾在白登山被匈奴所圍困;青海灣壹帶,胡兵屢屢窺測、騷擾,戰事連綿不休。古來出征的將士,生還者有幾人。戰爭是如此的殘酷,戍人對戰爭的厭倦與反感之情也就不言而喻。
最後四句,進入實質性的描寫,戍人眺望邊地景象,思歸之情形於顏色,同時,推想家鄉的妻子也壹定登樓憑欄,眺望邊關,嘆息唏噓不已。這是推進壹層的手法,詩中常見,如杜甫的《月夜》: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這樣寫,使主人公的離別思歸之情更形象,更深壹層。
此詩寫戍邊者的別離、思歸之情,氣象蒼闊,淒清而不纖弱。其寫作上最突出的特點便是情景交融,虛實結合,蒼闊淒清的邊塞景象與主人公淒涼孤寂的心情十分吻合。詩前面先寫邊塞景象,寫戰爭,末四句才具體地寫別離思歸之情,但前面的描寫又是對後面必要的鋪墊,邊塞、戰爭與征人之間有著必然的聯系,而前後之間以及每個小段落內部,有虛有實,使得全詩真氣充盈,渾然壹體。
《呂氏童蒙訓》雲: “如‘曉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及‘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長亭。大舶夾雙櫓,中流鵝鸛鳴’之類,皆氣蓋壹世。學者能熟味之,自然不褊淺矣。(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