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饑餓面前是多麽脆弱,饑餓是植根於人類內心原始的恐懼。
即使到了現在,在世界某些角落仍然有很多人活在饑餓的恐怖中,也沒有人去拯救他們,感恩自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袁隆平老先生的雜交水稻問世,現在的我們離饑餓已經很遙遠了。
至少是在中國,年輕的壹代從來沒有體會過饑餓帶來的絕望,很多人也無法理解,饑餓,怎麽就會讓人害怕呢?那是妳沒有看到過,看到過上個世紀整個中國的饑餓。
看過的人大概也許可以從字裏行間窺探到當時人們對饑餓的害怕,但是我認為是沒有辦法完全體會的,因為那種無時無刻的饑餓所帶來的畏懼,沒有親自生活在那種環境裏的人是無法想象的。
但是每個看過的人都會被汪曾祺寫下的那句?奶奶不是壹下子餓死的,是壹點點餓死的。?刺痛心角,壹時難以呼吸。
奶奶不是壹下子餓死的
汪曾祺的《黃油烙餅》裏有壹個引子,叫做蕭勝。蕭勝父母工作總是被調來調去,於是從三歲被送到家鄉來,他壹直和奶奶生活在壹起。
蕭勝的奶奶不怎麽管蕭勝,卻壹直給他接衣裳,接褂子,接褲子所以蕭勝的衣服總是壹道壹道的舊布料子疊起來的,不新,但是幹凈得很。
奶奶壹直嫌棄蕭勝的腳廢鞋卻總是不停的給蕭勝做鞋,還要自己打袼扈,納底子。小時候在家鄉吃的還不錯,蕭勝每天在外面到處玩,回家奶奶就做好了蘿蔔白菜,小米面餅子,玉米面餅子,還會有炒雞蛋,熬小魚,蕭勝還長高了。
但後來,?大躍進?運動,全國上下煉鋼煉鐵,家鄉辦了食堂,全村人都把家裏的鍋交了上去,奶奶的兩口鍋也沒留下。
食堂夥食開始真不錯,奶奶每天從食堂打回的菜有白面饅頭,大烙餅,鹵蝦醬炒豆腐、燜茄子,豬頭肉!吃的比家裏的小鍋還香,那段時間,人胖了,豬也肥了。沒有人餓著。
但是日子就是給妳壹點甜頭,再給妳壹點苦頭。食堂後來就不行了,玉米面餅子裏摻了碴子,吃起來會拉嗓子,人和豬都消瘦了。
但蕭勝壹直吃的很香,可奶奶不壹樣,奶奶從食堂打飯回來,只會掰下半塊餅子,嚼個半天才能咽下去,剩下的半塊全都進了蕭勝的肚子。
奶奶身體不好,每年冬天都有個氣喘的病要犯,每到晚上蕭勝就會聽著奶奶喝嘍喝嘍的喘,可醒來到了白天,奶奶的喝嘍聲還是不會停下來,奶奶每天就這麽喘著氣去食堂給蕭勝打飯,打那些摻了假的面餅子。
奶奶從前去打飯,可以壹口氣從食堂走回家,現在不行了,走到那棵歪脖子柳樹就要歇會,奶奶和壹群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們說:?只怕是過得了冬,過不得春呀。?果真,還沒到春天,村裏的老人都壹個個倒下了,奶奶也不行了,她求人寫信叫回兒子,但等到蕭勝父親趕回,奶奶已經咽氣了。
奶奶從來沒打開的黃油
奶奶還活著的時候,蕭勝的爸爸在冬天來看過奶奶,帶來了半麻袋土豆,壹串口蘑,還有兩瓶黃油。
土豆、口蘑都被奶奶想著法子給蕭勝做了吃了,唯獨那兩瓶黃油,奶奶叫蕭勝爸爸帶回去,爸爸不肯,這兩瓶黃油就壹直放在家裏的櫃子裏,奶奶除了時不時拿抹布擦擦瓶身,從來沒開過。
更奇怪的是蕭勝壹開始並不饞黃油,因為這是沒有吃過的東西,對於沒有吃過的東西,就連食欲都在潛意識的需要克制。這兩瓶黃油隨著奶奶離開,被爸爸帶到了工作的地方,卻也是被媽媽鎖了起來。
直到三級幹部開會從南食堂飄過來的黃油烙餅的香味讓蕭勝十分好奇,媽媽心疼蕭盛,拿出黃油給他烙了壹張黃油烙餅,但蕭勝吃了兩口就突然大喊奶奶,汪曾祺寫道:?蕭勝壹邊流著壹串壹串的眼淚,壹邊吃黃油烙餅。他的眼淚流進了嘴裏。黃油烙餅是甜的,眼淚是鹹的。?
饑餓的世界是?吃?人的
為什麽蕭勝吃著黃油烙餅卻哭出了聲?因為當他嘗到了還有如此好吃的食物之時,他明白了奶奶是被餓死的悲哀。他說,奶奶是壹點點餓死的。
壹點點這個詞很值得討論,就像古代的?淩遲處死?,是拿著壹把小刀在人的身上不停的割,割壹刀,割兩刀,人並不會死,但是每壹刀都讓人離死亡更近,最後在不知不覺中血已經流幹了,這種痛苦在於無時無刻都在忍受,無時無刻都清楚的知道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
而奶奶的饑餓,奶奶的死亡,就是當時社會的饑餓對她的壹種?淩遲處死?。汪曾祺在這篇小說中並沒有花很多筆墨來寫奶奶在饑餓裏的掙紮,更多的是描寫食堂的夥食壹日日的難以下咽。
但是卻讓人更深刻的懂得那?壹點點?的滋味。難怪會有?餓死鬼?,從前聽到這個詞只覺得什麽鬼不好做,要做餓死鬼,這是誰造的詞,簡直荒謬。
但是現在懂了,所謂餓死鬼從來都是那個時代的縮影,奶奶就是壹個餓死鬼。所以說饑餓的世界是?吃?人的,奶奶就是被那個時代吞掉的人。
奶奶?壹點點?的被餓死,說明奶奶的壹輩子都沒真正飽過,這其實是壹件多麽悲哀的事,饑餓就像跟隨外奶奶身後的死神,跟了壹輩子,死神手裏的那把鐮刀始終擱在奶奶的脖子上,奶奶餓的壹天又壹天,終於死神的鐮刀深深的割進了奶奶的身體,奶奶就被死神抱走了。
人類與饑餓的持久戰
有人說,人類的歷史就是壹部饑餓史。從采獵時代到農耕文明時代,從舊石器時代到新石器時代,這所有的時代的變更轉新,實際上就是壹部與饑餓鬥爭的發展史。
中國是壹個天災人禍不斷的國家,從古到今,為了填飽肚子,中國人要和天鬥,和地鬥,還要和人鬥。到了新中國,中國人依舊挨餓,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荒唐的政策更是讓中國人餓慘了。
中國人是飽嘗饑餓的民族,我們花了數千年的時間,讓所有人都能吃飽,這場與饑餓的持久戰,中國似乎是贏了。
但是總有人輸了,總有人的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非洲的很多國家,戰亂地的很多國家,依舊和饑餓做著鬥爭。
那裏的很多人有著和奶奶壹樣的命運,以壹種我們現今無法理解的方式死去,原來,餓是真的可以讓壹個人喪失生命的。
饑餓從沒有真正離開
上面說,在與饑餓的這場戰爭中,中國似乎是贏了。其實,我們從沒有真正贏過,只能說我們現在占了上風。現在世界的環境汙染日益嚴重,耕地被破壞,土壤被汙染,即便有技術,也落個無地種植的下場。
為什麽說饑餓從沒有真正的離開?我們現在明明沒有挨餓,更不會有奶奶那樣壹點點餓死的悲劇。但是就是那壹點點餓死的悲劇時刻在給我們敲著警鐘,饑餓沒有遠離!饑餓依舊是壹位追在我們身後的死神。
倘若這個地球壹直被破壞,誰知道它的生態系統的崩潰是在哪壹天?就像今年的疫情,難道這不是大自然發出的警告嗎?我們誰都不知道,有沒有壹天,上帝會收回壹切讓我們遠離饑餓的饋贈,懲罰所有人,讓所有人都被壹點點餓死,所以,居安思危吧,永遠不要讓死神的鐮刀擱在人類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