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壹條河,叫忘川,
河上有壹座橋,叫奈何橋,
走過奈何橋有壹個土臺,叫望鄉臺,
望鄉臺邊有個老婦人在賣孟婆湯,
忘川邊有壹塊石頭,叫三生石,
孟婆湯讓妳我忘了壹切,
三生石的三生分別代表"前生""今生""來生",
傳說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樣。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輪回,緣起緣滅,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
千百年來,它見證了蕓蕓眾生的苦與樂、悲與歡、笑與淚。該了的債,該還的情,三生石前,壹筆勾銷。
三生石的故事
聽乳娘說,我出生的時候嘴裏就銜著這塊楊梅般大小,通體鮮紅的石頭。家裏人議論紛紛,不知是吉是兇。娘到山上的女媧廟求簽,回來後壹句話也不說,和爹關在房裏商量了壹天。幾個月後,家中的後山上建好壹座佛堂。
那天,娘親自下廚燒飯。吃飯時爹和娘都壹言不發,只爹壹個勁往娘碗裏添菜。深夜,我睡得正熟,朦朧中連人帶被被卷了起來。年幼的我嚇得大哭大叫,等我終於從棉被中掙脫出來,卻發現已置身在壹個陌生的地方?陰暗幽涼的殿堂裏面,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檐穿行,幾縷煙氣充斥在空氣中,迎面青燈下,壹尊神像露出笑臉瞪視著我,猙獰的樣子。我“啊”的大叫壹聲,轉身向外跑,門口豎著很大壹塊石碑擋住了去路,上面寫著“早登彼岸”。娘的聲音幽幽的從身後傳來:“奈兒,以後娘會陪妳住在這裏,潛心向佛,以求早日贖脫妳的罪孽。”
娘說那話的時候神情很奇怪。我壹直記得她的眼神,黯淡而無奈。此後她再也沒有提起把我帶到後山上來的原因,只是將那塊我下生時銜在嘴裏的石頭用青色的絲線絡好,佩在我胸前。於是,從我懂事開始,再也沒離開過這座山。我不清楚自己要在這座佛堂裏住多久,娘說是壹直,但她不清楚壹直是多久,我想,壹直或許就是壹輩子吧。
後山的桃花開了又敗,敗了再開,十八年?
壹天,我又坐在後山的崖邊發呆。突然,壹陣似緊似慢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崖下出現了壹個騎棗紅馬,穿雪白長衫,腰間別蕭的男子。他向上張望著,披散的長發被風吹起,面如刀削,眼似電光。我就這樣呆呆的震懾在他的威嚴下,貪婪的留戀著他的面容?那夜,他的臉再次出現。在夢裏他帶她騎著馬馳騁在遼闊的草原上。她的臉醺然的仿佛那年的桃花。突然漫天烏雲翻滾,壹聲霹靂,從天而降壹塊鮮紅大石把馬斬成兩段。他們跌落下來。石碑立在他們的中間,上面刻著“早登彼岸”?
幾天後,爹把我和娘接下了山。又過了幾天,有人給爹送來成箱的金箔玉器,牽來上百頭牲口,還有壹件通紅的嫁衣。
臨行前,娘塞給我壹把三寸長的金鞘匕首。她說:奈兒,收好它,以後會有用的。記住娘曾對妳說過的話,早日贖脫妳的罪孽。門外的鑼鼓聲由遠及近。我突然回轉過身頭來:娘,有件事我壹直不明白。
“說吧,孩子。”
“為什麽妳和爹要把我留在後山上?”
娘沈默了壹陣,輕嘆壹聲:“奈兒,當年妳出生時我曾去女媧廟幫妳求簽,長老說妳命中註定是個禍國的不祥之人。壹國將亡,必生妖孽。要想讓妳躲過這場大劫,除非終生不見外來之人”。娘說到這裏眼神黯淡了下來:“妳知道妳爹是個忠臣,他怎麽會讓妖孽禍亂天下呢?如果不是當年我百般哀求他把妳關在後山,他早就結果了妳的性命。可誰知到頭來?唉,天意,天意啊?”
迎親的花轎到了門口,金頂紅邊,還盤著壹條龍?壹路吹吹打打,轎子停下,轎簾被掀開。我瞪大眼睛向外看去,對面竟是那個面如刀削,眼似電光的男子,他霸氣的說:“以後妳是我的王後,他們是妳的臣民!”我的面前是匍匐在地的子民,我的身後是華麗雄偉的寢宮。他說,那是天石宮。我成了他最疼愛的女人,他是我生命中唯壹男人。他知道我從小在家中的後山長大,就在宮裏用土石壘成了壹座山。我告訴他我壹直記得第壹次在山上見到他的情景,像看著壹個神,帶著驚訝,欣喜,尊敬與崇拜迎接著生命中第壹個真正屬於我的男人。而關於那個來自我宿命的詛咒,連同伴隨我生命壹起降臨的血石被我藏在了記憶的最深處。我開始期盼自己能夠擁有壹個平常身,廝守在心愛人的身邊。其實,我只想做壹個普通的女人,不要錦衣玉食,不要三拜九叩,不要至上的權利與地位,僅僅需要壹份完完全全屬於我的愛,和壹個屬於我們的孩子。
宮中的流言漸漸四起,那些蜚語從城池的各個角落鉆了出來。沸沸揚揚的怒斥和討罵聲緊緊包圍著“天石宮”。因為我下生時嘴裏銜了壹塊鮮紅的血石;因為我的容貌讓他們至高無上的君主留戀;因為我的存在天下已經大亂;因為我是壹個女人,壹個會禍亂天下的女人,壹個會帶來災難的女人,壹個不祥的女人?而我,只是因為愛上了壹個不自由的男人!古佛青燈前,我誠心的禱告,請求神明寬恕我的罪過,不要因為我的愛而把災難降臨在他身上!
佛說:妳要懺悔。我說:我懺悔。佛說:妳要遺忘。我說:我遺忘。佛說:孽緣。我說:我只是愛他,難道愛也有罪麽?佛說:妳們註定不會有善果。這輩子只是為了了結前世他苦苦愛妳,眼淚滴血成石的恩怨。我說:求您放過我們,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無所不能,請指引我們壹條明路吧。佛說:今生妳們有緣無份。紅顏禍水,禍國殃民。來世吧。
宮殿外的吶喊和討伐聲急如擂鼓,士兵和百姓們憤怒而猙獰的面孔化成壹道道利韌,穿過厚厚的宮墻直刺我的心。越來越清晰的嘶喊聲以逼近於耳,到處是鈍拙兵器穿透身體而發出的空洞沈悶的聲音。他緊緊的摟住我顫抖的身體,輕撫我高盤的發髻,修長的脖子,然後將手停留在我潮濕的面孔,摩挲著:“奈兒,沒有人可以傷害妳,沒有人,我會壹直這樣守著妳的?”陰暗幽涼的殿堂裏面,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檐穿行。我擡起埋在他胸前的頭,迎視他深遂的眸子:“幽,放棄妳的江山,遠離那些爭霸,讓我們離開這裏吧。”他捧起我的臉,細碎地吻上去,終於哭泣到斷續的哽咽:“奈兒,如果沒有權利,叫我如何保護妳啊?但是現在我在這裏,我是至高無上的君王,他們不敢沖進來,他們不敢?”我慘淡的笑望著眼前這個我深愛的男人,這個我生命中唯壹的主宰,這個除了權利而壹無所有的懦弱男人,然後幽幽的說:“我想給妳跳支舞。”
我在古佛青燈前靜謐的舞著,壹身青衣素衫。面前是這個給了我幸福又無法保護我幸福的男人。哀怨的腳步聲在陰冷的殿堂裏面遊蕩著。他的長發依然,他的面孔依然,仿佛初次相遇時的模樣,只是眼中少了雷利的電光。我豁地拔出壹直藏在衣袖裏的匕首?肉體無法輕易地接受入侵,壹些褐色的血液噴射了出來。順著我的掌紋往下滴落,發出寂寞的聲音。染紅了衣衫。他驚叫著擁住我癱軟的身體。壹滴淚從我的眼角滑落,滴在胸前的血石上滲了進去。他驚叫著:“血,血,血色的眼淚?”我滲著血的唇微笑著、平靜的顫抖著:“幽,這是我的命運,我是來償還前世的恩怨,希望來生能重新開始?”
空曠的寺廟開始在她的眼前旋轉起來。她看到了娘黯淡的目光,娘說“奈兒,以後娘會陪妳住在這裏,以求早日贖脫妳的罪孽”?
幽說,奈兒,別拋下我。
我說,來世吧?
身後的神像露出笑臉,猙獰的樣子。
幽的面孔開始模糊起來,我的眼睛黯淡下去,停留在他臉上的手無力的垂落下來。如同壹只起舞的蝴蝶輕輕收攏了它的翅膀。終於不必再分離了,掌於手上,藏於心中,之至白骨。
公元前771,幽王當政11年,西周亡?
他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做那個夢的。夢裏,壹個青衣素衫的女子在古佛青燈前靜謐的舞著。頹敗幽深的寺廟前豎著很大壹塊石碑,上面刻著“早登彼岸”。陰暗幽涼的殿堂裏面,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檐穿行。女孩回轉過身來沖他幽幽的笑著。每次他都希望看清她的樣子,醒來後,唯壹只記得她胸前掛著壹塊通紅通紅的石頭。
他是這座山上的獵戶。聽祖輩講,山下這壹帶在幾百年前是座宮殿,後來因為壹個不祥的女人滅亡了。據說,那個女人下生時嘴裏就銜著壹塊楊梅般大小通紅的石頭。“冤孽啊?”人們嘆著氣說。他想,他是因為先聽了這個傳說,才會做那個夢的。
他依然早出晚歸的靠打獵為生。每天傍晚回家時都會路過壹座廟宇。因為常年失修,殿堂已經破爛不堪,四周的墻壁和地面上長滿了雜草。他只記得小的時候進到裏面玩過,被爹娘知道後是拎著耳朵把他帶回家的。爹娘說那是個受詛咒的地方。所以以後再沒進去過。現在每次打獵回來走到這,他會放下獵物坐在臺階上歇壹會。廟門口有壹塊很大的石碑,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了。這讓他不由的想起他經常做的那個夢和那個刻著“早登彼岸”的石碑。那年冬天的雪很大。他早早就在林子裏挖好了陷阱。那天早上他起的很早,天沒亮就出門了。他有預感今天會有好的收獲。路過那座殘破的廟宇時,他看見門口有壹行腳印。腳印是直通大殿的。是什麽人進去了呢?他疑惑著向裏面走。腳印很淺,像風吹沙礫,只輕輕劃過雪面。也許這個人已經進去很久了,腳印被大雪覆蓋住,所以才不會這麽清楚吧。他安慰自己。
殘墻斷壁安靜的橫桓在那裏。殿堂裏陰森森的,透著逼人的寒氣。高高在上的神像殘破了面孔向下張望著。懸掛在梁柱上長明燈被風吹的左右搖擺,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雜草叢生的地面已經斑駁不堪?他四處張望,並沒有人,正要轉身離開時,供桌下發出輕微的響聲。他疾步走過去壹把掀翻了供桌。腳下是壹個白衣盛雪的女子,如瀑的長發散亂在肩後,赤著壹雙腳蜷縮著身體,修長的脖子上用青色的線絡著壹塊石頭,通紅通紅的顏色。他顧不得多想,攔腰抱起她轉身向外奔去。身後發出“喀嚓”的斷裂聲音。回頭看時,殿堂中的佛像已經坍塌成壹捧黃砂?
我醒來時對他說的第壹句話是:我叫奈石。
我沒有告訴他關於我的來歷。他也沒有問過。每天天不亮的時候,他仍早早起來去打獵。我安靜的呆在家裏,傍晚時會到廟宇前等他。我總是蕩著兩條腿坐在以前供神像的石桌上,靜靜地聽廊外鴉雀悲鳴。然後等著被他抱下來。走出廟門的時候,我常會忽然停下來說:幽,妳知道這石碑上刻的是什麽字麽?他搖搖頭。我笑著說,也許是“永不超升”呢。然後我們壹起回家。
幽的屋裏開始有了炊煙,幽的床開始暖和起來,幽的衣服開始幹凈起來,幽開始笑起來,他打到的獵物開始多了起來?幽的屋裏多了壹個來歷不明陌生的女人。村裏人開始議論紛紛。不久,大家都知道這個女人脖子上掛著壹塊浸血般鮮紅的石頭。於是開始恐慌。
那壹年大旱,地裏的糧食顆粒無收,連山上的野獸也逃走了。村裏最年長的族長拄著拐杖帶著大夥來找幽。村民門把幽的茅屋圍的水泄不通。幽關緊了房門,緊緊抱住了蜷在角落裏的我。屋外是村民門憤怒的叫喊聲“燒死這個帶來災難的女人”,“殺了她”,“殺了這個妖孽”?幽忽然抱起我,壹腳揣開了緊關的柴門。屋外的人群被突如其來的情景驚住了,頓時安靜下來。幽悲憤的吼著:有我壹天在,妳們就休想碰我的女人。村民們面面相覷,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族長。族長瞪著暴紅的眼睛,顫顫微微的指著幽說:這是個不祥的女人,她會給我們整個村莊帶來災難的。她是受到過詛咒的。幽摟緊了懷裏的我溫柔的說:奈兒,不要怕,我帶妳離開這裏。我的眼睛濕潤了,這千百年來要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輾轉了多少輪回來完成今生的宿願,不就是希望得到壹刻真正的相守嗎?
幽抱著懷裏的我向廟宇走去。族長嘶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妳是要受到詛咒的,妳們是註定要受到懲罰的。幽更緊的摟住了懷裏的我,大步走遠?
他帶著我來到我們相遇的廟宇。無限溫柔的說:奈兒,不要擔心,有我在沒有人敢傷害妳。我輕輕的點了點頭,疲憊的靠在他的身上。幽撫摩著她披散的長發,安慰的說:奈兒,我去給妳弄些吃的,妳呆在這裏,不要出去。他們是不敢進來的。我恐懼的睜大眼睛,壹把捉住他的手哭到哽咽。他捧起我的臉,拂去眼角的淚水:乖,不哭,我很快就回來。他走到廟門口的時候,我突然叫住了他。我從脖子上解下那塊用青絲線絡著的血石,輕聲的說:幽,戴著它,這是下生時就跟著我的石頭,會保佑妳找到我?我幫他系好。他安慰的拍拍我的頭,說:別胡思亂想了,我很快就回來。他轉身時,我忽然又看見廟門前豎著的那塊石碑。我清晰的看到了那上面刻著的字是“永不超升”?
我安靜的站在殿堂中。簌簌的風聲夾雜著沙塵在空氣中回旋。風中搖擺的長明燈發出“咯吱”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大理石雕琢的壁堂經過了幾百年的風雨,斑駁了墻桓。廟宇外突然由遠及近的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樹枝的斷裂聲,人群的吵鬧聲?“快點,快點”,“這邊堆壹些”“那邊再來點”?接著時間不長,煙氣就湧了進來。張狂的火苗閃爍著青紫色的光芒,露出詭秘而猙獰的面孔吞噬著地上和墻壁上的雜草。雄偉高大的廟宇在烈火中熊熊燃燒起來。我知道我是終究逃脫不了這場宿劫的。我魅影般站在炙熱的殿堂中,火苗瘋狂地往我身邊跳躍,翻滾,貪婪的舔舐著我的身體,燒灼著我的長發,發出“噝噝”的得逞般的笑聲。我幽幽的笑了?
長明燈下,佛說:妳要懺悔。我說:拒絕懺悔。佛說:妳要遺忘。我說:拒絕遺忘。佛說:孽緣。我說:我只是愛他,難道愛也有罪麽?佛說:妳們註定不會有善果。這輩子只是為了了結前世妳苦苦愛他,眼淚滴血成石的恩怨。我說: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無所不能,為什麽就不能指引我們壹條明路呢。佛說:妳們註定有緣無份,是生生世世為苦情人。在等來世吧?我慘笑:來世,來世?幾百年輾轉輪回,到頭來仍不能相守,要來世又有何用呢?求您枉開壹面,我願化做奈何橋邊的壹塊石。只要能見到他每次輪回轉世,我就心滿意足?佛說:妳不後悔嗎?我說:我意已決,願變做青石,永生永世守在忘川河邊?
有條路叫黃泉路,有條河叫忘川河,有座橋叫奈何橋,橋邊有塊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記載著每個人的前世今生,石身鮮紅如血,上面刻著四個字“早登彼岸”?要投胎轉世的人,都要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卻了三生,重新轉入輪回。三生石壹直立在奈何橋邊,張望著紅塵中那些輪回投胎的人們,尋找著人群中那個白衣如雪,面如刀削,眼似電光,脖子上系著壹塊楊梅般大小通體鮮紅石頭的男子?
《三生石》
三生石上望三生,流水年年江月橫。
曾是天家仙人客,只隨江流無痕跡。
別來春月無數山,春江有水春江潸。
春江山水難慰我,春月無邊空婀娜。
我望遠山數芳菲,遠山望我似依稀。
幾番追光春愁盡,壹瞬年華相思引。
金烏流火只無名,魂隨汗發何其輕。
時來秋風勾葉落,秋風蕭殺只漠漠。
莫道紅葉好相思,無數相思難載詞。
思來飛雪似可待,落紅紛紛無人采。
蒼山可憐白雲深,戚戚無聲恨無心。
死去來生猶不易,別是春風又壹夕。
三生石上三生緣,底事年年不見還?
只今風做三生石,生生相望不相識。
《三生三世》
壹世巖石出,化作英雄冢,情意無可摧。
二世磐石破,擺渡姻緣橋,鴛鴦兩雙飛。
三世玉石焚,誓守金玉盟,生死永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