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
――1992年紀事
沙 金
辛吾瑜是紅旗鄉初中的語文教師,因老婆孩子在農村,屬於單職工之列。那個時候,當教師的,要是雙職工,也就是夫妻都是教師,孩子自然是城鎮戶口,兩人都領工資,小日子還算能過,節約著用,每月能存上三五十元,所以聽說王老師兩口子存折都接近五位數了呢!
像辛吾瑜這類單職工,在鄉村教師隊伍中,是要占大多數的。他們每月的工資,以前大集體那陣才三十幾元,覺得錢並不是太緊,後來工資節節見漲,從三十幾元已經到百多元了,可越漲工資就越沒法開支,特別是包產到戶以後,工資漲壹尺物價漲壹丈不說,家裏要雇人突擊農忙,要買種子化肥農藥,要支付家庭日常開支,全靠他們拿錢回去,每戶還要按人口和田畝向鄉 *** 交“雙提款”,就算把壹張錢撕成幾截來用都沒法開支了,單職工們個個兒都唉聲嘆氣的,有的家裏勞動力弱,要是再出點兒事情,或老人小孩生病了,那就更慘了。
雖說工資嚴重不夠用,可工資由縣教育局發放,每月還能按時兌現。沒想到,到了1990年,中央壹聲令下,縣財政停止了下撥教育經費,把包袱甩給了鄉財政,而鄉 *** 就只有壹個來源――每年大小春兩季收成後,向農民強征“雙提款”來發放鄉內所有領國家工資人員的工資。
雙提款就年年猛漲,單職工們的農村家裏,每年每人要多出三兩百元硬支出!家裏支出猛增了,可中小學教師的工資卻懸了,因鄉財政吃緊,不但要被扣掉壹部分,還不能每月發放,必須要等到鄉 *** 收到錢了才能發,所以每月發工資就變成了隔幾月甚至半年發工資,就連雙職工都在叫喊:“老天爺啊,沒錢吃飯了!”
於是乎,教師們晚飯後散步閑聊的話題,幾乎全是咒罵改革。
這天晚上,該辛吾瑜守晚自習。幸好是自習,不講課,守著就行,否則如此神不守舍,怎麽講課?伏在講臺上,好容易熬到了自習下課。
後半夜有個特別行動,辛吾瑜回到寢室,匆匆洗漱壹下,躺上床抓緊休息。
作為教師,頭壹回做這樣的事,辛吾瑜內心非常矛盾,因而怎麽也睡不著,於是幹脆睜著眼睛想象著行動中可能出現的情形。
睡不著,手表也就走得慢。好容易熬到淩晨三點,就起身穿戴起來。
先戴頭套,這是壹個早已棄置不用了的黑布包,洗幹凈,在合適的位置上剪兩個洞,套在頭上,將就布包的背帶紮緊在頸脖上。再穿上老爹的壹件手工縫制的黑色破舊對襟上衣,腰裏束上老媽多年都沒用了的黑色包頭帕,用帶子綁緊褲腳口,穿上球鞋,伸伸腿,舒舒臂,自我感覺還有點兒像個俠客。
穿戴停當,就收拾武器。壹元二角壹把的水果刀,酷似五寸匕首,裝在牛皮紙做的刀鞘裏,綁在腿上。要萬壹掉了呢?又在衣兜裏揣了壹把牛角把兒的小折刀。然後把壹個包有十來顆小鐵釘的紙包揣在懷裏,腰裏別上兒子的玩具手槍――壹種鐵殼兒槍,能把鐵釘、鐵珠兒打出去五六米遠,近距離打瞎人的眼睛絕對夠力。
收拾停當,輕輕出了寢室門。食堂的後門有閂無鎖,輕輕抽開門閂出去,再返身掩上門,溜出了學校。剛走出學校之時,辛吾瑜心裏猶豫了壹下:自己可是教師啊!腳步停了壹下,還是牙壹咬,心壹橫,就嗖嗖嗖地往預定目的地小跑而去。
原來,辛吾瑜的老爹患胃病多年,常年的醫療花費本就壓力山大了,近期特別嚴重,經常痛得打滾慘叫,鄉醫院的醫生壹再催促到縣醫院去檢查,可沒幾百元錢,咋個去呀?
屋漏偏遇連日雨,這兩天小女兒又患病了,送到鄉醫院,也沒查出啥病,至今還在醫院掛著鹽水觀察。這些天,可苦了老婆:家裏有幾個人的包產地,這些天又有老小兩個病人,鄉裏隔三岔五就要來催交雙提款!可辛吾瑜已經三個月沒領到工資了!所以,雖幾次猶豫,想不去幹這事兒了,但被逼急了,還是橫了心要去。
後半夜特別寂靜,天上有點朦朧月色。辛吾瑜穿田埂,上山坡,抄小路,不壹刻便來到了離場鎮兩裏多路的壹個山埡口上,鉆進大路邊坎兒上壹叢黃荊樹叢裏躲起來。
辛吾瑜躺在壹層黃荊條上,看著天空,豎著耳朵,留意著動靜,等候那些經過埡口到街上趕早車進城進貨的或者辦其他事的人。
月色退去了,深黯的天幕神秘莫測,調皮的星宿兒爭相閃爍,像靜夜的大海中撒了幾把珍珠,引人生出無限遐思。近嶺,遠山,田野,河流,村舍,欲隱還現,都朦朧在夢幻中,讓人捉摸不定。大路兩邊,樹影搖曳,清風徐徐,蟲鳴?A?A,壹派朦朧、飄浮、空泛、幽靜的景致!這不正是德彪西的《夜曲》麽?自己這個行動,與這美妙的夜景是多麽的不協調啊!更何況,自己是教師呢,算了,還是回去吧?
辛吾瑜準備做這件事的決心再壹次動搖了……可眼前立即又浮現出老爹的慘痛病狀和女兒吊著鹽水臉色蠟黃昏睡病床的情景,耳邊似乎聽到了家人的聲音――
“哎喲啊,痛死我了啊,妳個忤逆不孝的短命娃娃,啥時候才送我到大醫院檢查哦……”
“爸爸,給我拿錢,小學讓結學費帳了。”
“妳這麽久都沒領工資,咋個辦哦,後天要是還不交齊雙提款,要罰百分之十的遲納金,又要多戳脫八九十塊,鄉 *** 這頭都還沒錢交款,日媽的,村上又在催桑苗錢種子錢了,今年還沒買追肥呢……”
這時,辛吾瑜內心那種糾結啊,恨不得用兩手撕開自己的胸膛,還是橫下心說:管他媽的,顧不得了!
啊?有情況!
山嘴轉角處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辛吾瑜立即全神貫註地看著大路。
很快,來人進入了伏擊圈內,等再近壹點,影影綽綽看到來了兩個人,但見其中壹個肩上背了個挎包,有點兒像是去趕早車進城的,可近點再壹看,差點罵出聲來,背挎包這家夥個子這麽大,還是兩個人,打得過嗎?真沒運氣!
辛吾瑜沒敢下手,就繼續等。可好壹會兒了,竟沒人經過,壹看天色,啟明星都升起來了,萬壹再不來人,今天可要開張就放空炮了,空手回去,上哪兒找錢呢?
謝天謝地,總算又有了動靜。
啊,還是上帝偉大!這回是壹個人,而且個子比自己小,再壹看,是個老頭,背著生意人常用的那種紡織袋,手裏提著個黑鼓鼓的手提包,看來壹定是趕早車去進貨的!
辛吾瑜做好了準備,屏息等著。
來人走進伏擊點了,辛吾瑜正要動手,卻突然發現對面樹叢中沖出來個黑影,瞪眼再壹看,也是黑布蒙面的,壹跳出來,三幾下制住過路老頭,彎腰在老頭鼻孔上抹了點什麽,就動手搶手提包。那動作,幹凈利落,前後不到壹分鐘。
老子 *** ,搶了老子生意!辛吾瑜氣急敗壞間,猛見那個蒙面人個頭比自己矮小,估計不是自己的對手,便當機立斷,飛撲上去,左手揪住那人領口,右手用玩具槍頂著那人左眼,擠著嗓子低喝:“不準動,壹動就打瞎妳的眼睛!”
那個人壹時沒反應過來,瞬時楞了壹下。
趁那人發楞之際,辛吾瑜壹把奪過黑手提包,擠著嗓眼兒說:“快點滾,不準回頭看,否則老子開槍了!”
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搞懵了,又見這人不但有槍,還是個大個子,心知今晚是沒財運了,保全身體要緊,就急急忙忙抄小路走了。
辛吾瑜拿到手提包,重新鉆進樹叢,心跳好壹陣才停止下來,頭壹回幹這活兒,好緊張好緊張啊!
穩住了心跳氣喘,再看看那個老頭兒死豬壹樣躺在大路邊,又見東邊天色開始泛白了,就從原路偷偷回到了寢室。
進屋關上門,這才感到後怕,心裏再次狂跳起來。待平靜下來,打開黑包,清點了壹下,五十元票面和十元票面的加在壹起,整整壹千八百元!啊呀呀,除了代收學費,我手裏何曾有過這麽多錢啊!哈哈哈,總算能度過難關了!
清晨八點前,在食堂裏吃早飯,辛吾瑜習慣地和吳明坐在壹張飯桌上。辛吾瑜當班主任,教語文,吳明教數學,幾個科任教師中,和吳明最投緣,所以散步、吃飯,兩人總在壹起。
吃著吃著,辛吾瑜發現吳明在盯著他看,自然他就看見了吳明眼圈青黑,白眼珠上布滿了血絲,好像通宵沒睡覺似的。而吳明看他的眼神裏,分明充滿了問號。
他怎麽會這樣看我?辛吾瑜立即感到兩眼眨巴,幹燥脹痛,恨不得馬上睡壹覺……吳明這家夥看出我熬了夜!可吳明的臉色和兩眼……猛然想起了先搶包的那個蒙面人,心裏壹驚:難道先搶老頭的是他?啊,身形太像了!
怕吳明責怪,怕老師們看出來,辛吾瑜不敢和吳明對看了,做錯了事似的低下了頭,呼呼地喝著稀飯。
這吳明,回憶著公路上那壹幕,再聯想到他從食堂後門出去時,門閂竟沒別上,當時還以為是炊事員忘了別,而他自己回來時好像也因失落和緊張忘了別門……現在可以斷定搶他的就是老辛了!可這種事是絕對沒法開口詢問的,心裏長嘆壹聲,沒有吭聲,也低下頭喝稀飯。
整整壹上午,辛吾瑜心裏都十分糾結,心想,搶了吳明,就是做了雙重壞事了,要知道,吳明妻子的肝硬化,都到晚期了呢,他的家境與我相比,那可是半斤八兩!午休時,辛吾瑜數了九百元,用報紙封好,揣在衣兜裏,朝吳明的寢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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