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記得上小學四年級時發生的壹件事。作為父母的獨生子,他們對我疼愛有加,不管我有什麽要求,他們都盡量滿足我。爸爸掙錢不多,可我們家的生活卻十分幸福美滿。
我順利通過了升學考試,父母允諾帶我去逛壹年壹度的博覽會。那天,我很早就起了床。我洗了個澡,穿上生日時父母為我買的新衣服,我們便高高興興興地出發了。
到達博覽會時,那兒已經擠滿了人。會上遊玩項目和商品很多,男人有的打撲克,有的玩遊戲;女人則大多忙著購物。每個人對博覽會都是非常享受的樣子。作為孩子,我第壹次看到馬戲團,感到非常新奇和激動。排隊買票的人很多,我們不得不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面。就在隊伍壹點點地往前挪動時,我發現前面不遠處站著兩個大人和5個孩子,顯然他們是壹家人。
他們看上去家境並不富裕,但穿著非常整潔。孩子們興高采烈,因為他們馬上就要看到馬戲團的表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壹定像我壹樣,也是第壹次來看這樣的表演。
輪到他們時,孩子爸爸問售票員兩個大人和5個孩子多少錢。聽了售票員的答復,他的臉頓時變紅。顯然是價格太貴,他付不起。他失望地看著5個孩子,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孩子們臉上的喜悅很快就會消失。
就在這時,我爸爸註意到了他的困境。於是,便將手往兜裏掏了壹下,故意帶出壹張100努紮姆(不丹貨幣)的票子,讓它掉在地上卻假裝不知道。其中壹個孩子看到掉在地上的錢,急忙撿起交給他的爸爸。那位爸爸便用這錢買了馬戲票。但他心裏非常明白,這是我爸爸在有意成全他們。他非常感激地朝我爸爸笑了笑。
但當時我爸爸身上只有那100努紮姆,把錢給了他們,我們只好回家。我失望透了,很想大哭,可作為壹個有教養的孩子,我不能這樣。
就在我們要動身回家時,那位爸爸眼含熱淚和感激突然走近我爸爸。他壹再感謝我爸爸挽救了他5個孩子的幸福。
那天夜裏,我什麽也沒吃就上床睡覺了。看到我生氣和沮喪的樣子,爸爸答應明年壹定帶我去看馬戲團表演。可我很長時間不理解爸爸的所作所為。今天,我終於認識到爸爸的善舉是多麽的偉大。盡管我沒有看成馬戲表演,可我壹個人的犧牲卻成全了5個孩子的幸福。
2)那壹年,我的錯
在我以自己的勤奮和聰明來證明我是壹個值得她愛的好男孩後,我卻沒能理解壹個如此深愛我的女孩。
那時候,我正在壹所末流中專無可奈何的打發著我的學生時代的最後時光。
恬坐在我前面。恬的美麗和清純常常是這個千余人校園裏男孩們最熱烈的話題。
而我,是這幫男孩中最平淡無奇的壹個。我只能象許多單相思者那樣,以壹種特有的敏感個激情不停的為她寫詩。壹學期下來,我寫滿了厚厚的壹大本。我自然不敢拿給恬看,甚至連跟她說話的勇氣都沒有。我所能做到的,便是日日課上課下望著她楚楚動人的背影發癥發癡。
第二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我為她寫的壹組詩出乎意料地獲得了壹家青年雜誌的大獎。我自然激動萬分。在同學們的壹片歡呼聲中,150元的獎金翩翩而至。
晚自習時從影院買來50張電影票,我壹張壹張地送到同學們的座位上。我頗費了番心思把恬安排到我前面的座位。我沒有勇氣讓她坐到我的旁邊,然而,我也沒有勇氣不默默的為她行註目禮。
將電影票放在她桌上的時候,我感覺手有些發顫,臉也發熱,心跳的厲害。而恬連頭也沒有擡壹下,專註的看她那本枯燥的《工業統計》,似乎壓根兒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下課鈴壹響,同學們興高采烈的往電影院裏趕,而恬夾起那本書若無其事地走開了。粉紅色的電影票跟隨著她的衣袖漾起,輕盈的落在地上。
我的心猛的壹涼,像壹下子沈到了冰谷底。壹種說不清的滋味錦濕了我整個的身心,壹種被輕視被侮辱感深深的喚醒了我男子漢的自尊。
那晚,我燒毀了所有寫給恬的詩,甚至那張獲獎證書。在我看來它帶給我的不再是榮耀而是恥辱。我暗暗發誓,要以自己的勤奮和聰明來證明我是壹個值得她愛的好男孩。
然而,盡管我將1.5的眼睛熬成了300度近視,才滿腹才情的熬成了學校師生皆刮目相看的人物,恬卻依舊仿佛不知道她後面坐著的那個名叫阿源的男孩。她依然靜靜地迎送著每壹個美麗的清晨和黃昏,以燦爛的笑容編織著她壹個人的世界。
我感到壹種失敗。壹種痛徹心肺的失敗。我也曾壹次次地勸慰自己不能為壹個女孩而活著,也曾壹次次發誓,忘掉她,去追求更崇高的東西。然而,每當她的倩影不經意的落入我的視野,我便不再是我自己。我也因此而調了座位,但最終仍以看不清黑板為由返回“原籍”。
轉眼到了第四學期。這是我們學生時代最後的壹百多天。班上的每個人都變的寬容友愛起來。班上的幾對在學校三令五申的禁令中執著生存的鴛鴦更是形影不離。恬也似乎大方多了,免費賜予班上那些追求者許多甜甜的笑,有幾次還犧牲周末,陪他們逛逛,吃吃消夜,看看電影……然而她依然是驕傲的公主,沒有誰真正走入過她的世界。
我和她依舊沒有交往,然而,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怎樣的愛著她。
鶯飛草長,紫燕翩飛的季節。學生時代的最後壹次運動會在學校新修的田徑場拉開帷幕。壹向柔弱的恬居然報跑3000米,壹下子成了學校爆炸性新聞。
比賽開始前,恬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如瀑般長發剪成了齊耳短發,更襯出那張臉的清秀與生動。墨綠色的運動衣緊裹著她健美的身段,更溢出壹股青春氣息。壹瞬間,我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她燦燦壹笑,像面對壹位熟識的朋友,說, “妳文筆好,給我寫篇廣播稿,加加油,怎麽樣?”
至今,我仍描繪不出自己當時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也許今生今世不會再有第二次。我只覺得心裏猛然間盛滿了無限的暖意,眼角甚至有點發澀。
還有最後四百米。恬仍然在第五的位置,距第壹名有將近五十米的距離。班上所有的人都快喊啞了嗓子,我的心仿佛吊在半空中,緊張的無從下落。這時候,廣播裏響起播音員甜美的聲音:“統計壹班的美麗天使,願妳的勝利成為大家壹生中難忘的回憶……”整整播出了三遍!
恬竟然奇跡般的沖了上來。超過第四,第三,第二,在最後不到十米遠的時候,恬終於咬牙第壹個沖到終點。
班上所有的男孩幾乎發了瘋。許多女孩擁著壹身汗水的恬哭成壹團。壹向老成持重的班長冒著可能受處分的危險防了壹掛5000響的鞭炮。我倚著綠色欄桿,望著碧澄如洗的天,好半天不知道幹什麽好。
此後,壹切又都象沒有發生過。我們不在有任何交往。日子飛逝而去,忙復習忙考試……班上的氣氛時而熱烈時而沈寂,歡快中透出淡淡的悲傷。
最後的分別無可抗拒的到來了。我默默地站在校園那個恬無法註意到的地方,目送她身著清澈的校服,穿壹雙潔白的舞蹈便鞋,提壹只鼓囊囊的大包,笑盈盈地蹬上那輛開往她家鄉的客車。車揚起壹天的灰塵,緩緩駛出綠色校園…… 我終於艱難而堅定的舉起我的手,揮了揮……
不久,我回到家鄉的小城,在壹家小小的廠子裏做了壹名普通職工。在艱苦而單調的日子裏,我過得充實而孤寂。我依然寫在我的詩我的散文,做我的文學夢。內心深處,我仍然忘不了恬。在許多的夢裏,她晶瑩的笑臉總是揮之不去。
二十二歲生日前夕,我出乎意料的收到壹紙賀電。沒有地址也沒有落款。只寫著:12月20日楚天電臺吉祥鳥會帶去我最衷心的祝福。
會是誰呢?在激動不安的猜測等待中,12月20日12點30分,“朋友妳好,”主持人劉虹甜潤的聲音終於響起來。第壹首,不是,第二首,仍不是……
整點新聞後,劉虹的聲音忽然充滿憂傷。我仿佛意識到什麽,心壹陣狂跳。她說;“今天壹個遠在深圳的女孩向洪湖的男孩在這裏要了壹首《只要妳過的比我好》……”
“她說了,阿源,作為壹個有才氣的男孩子,妳並不聰明,妳太缺乏男子漢的勇氣和自信了。如果當初,甚至是離校的那壹霎那,妳親口對我說些什麽,也許,今天我就會在妳身邊為妳親手燃起22支生日蠟燭了。妳終究是沒能理解壹個也如此深愛過妳的女孩……”
“這壹切都過去了。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甜甜的女孩了。不久,我將結束我兩年艱辛的打工生活,成為壹個優秀大男孩的新娘。對妳,我唯有祝福,但願今生今世,妳過的比我好……”
音樂驟然響起,我的心像猛然讓人用刀紮了壹下,壹陣痙攣。淚水,晶瑩的淚水,壹顆顆落在我冰涼的手指上,腦海裏壹片空白……
只有那壹首《只要妳過的比我好》在我十平方米的小屋裏彌漫著、彌漫著,為我這段銘心的戀情打上壹個永遠無法完美的完整的句號。我將咀嚼著它,走過我漫長的人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