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的我寄居在農村,少時多病,所以常被帶入壹位老中醫家中,他姓甚名誰,記憶早已模糊,只記得大家都恭敬地稱他為先生。
先生有兒女,卻不喜中醫的繁瑣,去了外地。先生家種著花草,許些是中藥,很香,香氣飄入人的心脾,仿佛將內心也洗滌澄靜。初時,與先生不熟,但久了,便與先生熟絡了。閑時便繞過壹條彎彎的小道,穿過濃郁的香氣到達院中。院中,先生就那麽靜靜地坐著,練習著書法,見我來了,笑笑,轉而又低頭,繼續揮毫潑墨。
有時,正巧有人向先生求藥方,先生坐著,靜聽著別人的描述,有時也會讓別人張嘴、伸手。末了,先生寫完藥方,淡淡地說句:“給些茶水錢就行了。”先生的藥方很好,只是藥微苦,略澀,藥就源自他的那方小小的園圃中,那些藥草,有先生的氣息。
“先生是個好人。”那些去過先生家的人說:“會長命百歲的。”
先生最擅長的,還是治小孩子的病。那時,周圍村子中,誰家孩子病了,無壹不是到先生家中。藥很苦,但也很香,因為先生有個小罐子,裏面裝滿了糖,有先生放的,也有別人放的。藥喝完了,含壹粒,直甜到心底,將藥香浸入靈魂。
只是,每至節假日,先生家卻會反常地無人光臨----先生的子女歸來了。門雖開著,先生還在,卻無人去尋藥。鄉裏人質樸,他們說:“先生難得與家人聚上壹回,就不要去打擾他們了。”只是有壹次,有個孩子發高燒,只道等幾天無妨,誰知竟燒壞了腦子。先生知道後只是嘆氣。不久,那輛從城中來的汽車朝來暮歸,他的家人,再終不在他家宿過壹夜。
後來,先生病了,曾醫好無數人的他終是擋不住時間的侵蝕,壹如再堅硬的磐石也會在海浪的沖刷下消殆得無影無蹤,化為壹縷輕煙。人們給先生捎去物品,先生不要,只收下了壹些采來的花朵。花香又壹次包裹了先生。
後來,先生住的房子也倒了,只留下壹小塊花圃靜靜地護著壹方小小的墓。風拂過,攜起先生的香氣飄向遠方。
風會記得,每壹朵教養之花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