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次看《被嫌棄的松子的壹生》這部電影時,我就對松子做出的各種人生選擇表示驚訝,明知是渣男,還要繼續留在他身邊;明知是錯誤的道路,卻總是拿出“視死如歸”的勇氣和決絕;明知要經歷漫長的、毫無結果的等待,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到荒涼的深淵中。
松子是壹個又善良又固執又歇斯底裏的人。她內心裏有無盡的愛和對生活的熱情,可惜都找錯了對象,放錯了地方。我欽佩她對愛的無私付出,但這背後是她對愛的無限貪婪,也正是這種對愛的病態需求才導致她悲慘的人生,而對愛的病態需求正是心理學上神經癥的壹種典型表現。
心理學家卡倫·霍妮在《我們時代的神經癥人格》指出,神經癥人格是指由心理失調導致的行為偏差,神經癥人格的產生除了跟壹個人的先天性格有關系外,還跟所處的社會環境有關。在不同的時代和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們的行為模式會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過去人們認為同性戀是生理變態,壹些同誌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裏默默療傷;現在社會變得更開放了,人們可以公開談論、出櫃,甚至還可以結婚,顯然,在後壹種更加包容的社會環境下,同性戀人群患神經癥的概率要更低。
《我們時代的神經癥人格》是卡倫·霍妮壹部非常重要的作品,這本書對神經癥人格有鞭辟入裏的論述和分析,結合她的另壹本心理學著作《我們內心的沖突》,能夠對神經癥人格有壹個全面深入的了解。由於卡倫·霍妮在心理學領域的突出貢獻,她被認為是20世紀最重要的精神分析思想家之壹,同時她還是社會心理學最早的倡導者之壹,新弗洛伊德主義的重要代表人物。
卡倫·霍妮在書中指出,神經癥人格主要有三種表現。壹、對愛的病態需要
松子對愛情的態度充分顯示了她對愛和被愛有壹種近乎癡迷的倔強。她對愛的定義是模糊的,導致她在選擇愛人的標準上也是走馬觀花式的。
只要對方能夠讓她感受到溫暖與愛,只要對方對她十分友善並稍微獻點殷勤,她就很容易墜入愛河,比如她和理發師的愛情就是如此;她想要的其實是陪伴,是壹種安全感,以此來掩蓋內心的孤獨落寞,她並不是真正的在享受愛情。
松子實際上是把愛情當做她人生的壹根救命稻草,不管這根救命稻草長什麽樣,只要到了自己的手上,就攥的緊緊的,死不松手,她是壹個典型的愛情受虐狂。
還有壹些神經癥患者,他們跟松子壹樣想要很多很多的愛,但他們又不斷地否定愛,他們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值得被愛,當別人愛上他的時候,他反而感到壹種壓迫,就好像壹個人餓的時候找到了食物,但準備吃的時候,又害怕食物有毒,所以他們能夠輕易地放棄壹段感情,然後快速投入到下壹段。
神經癥患者對愛的病態需要,實際上反映了他們內心缺乏愛人的能力,而不懂得愛人多半歸因於不懂得愛自己,而不愛自己的人的潛臺詞往往是“我不夠好,我不值得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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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對失敗、挫折的過度敏感
神經癥患者的神經是極其敏感的,因為敏感,所以外界芝麻大點的小事都能夠讓他們情緒失控,讓他們失去生活的信心,邁向無邊的黑暗。
他們自身的價值往往是跟外界綁定在壹起的,壹句誇贊的話可能讓他們興奮半天,壹句貶損的話可能又令他們跌入谷底,所以他們的情緒能像拋物線壹樣起起落落。日本作家太宰治在《人間失格》裏的男主角葉藏,發出“失去了做人的資格”的囈語,跟他在人際關系中屢屢受挫不無關系。
3.對財富、權力的過度追求
對財富和權力過度追求,也就意味著把自己推入到無限的競爭中,在爾虞我詐、險象環生的工作環境、官場環境中披荊斬棘、乘風破浪,可這世上,成功的人畢竟是少數,即使獲得了成功也免不了傷痕累累;即使有了壹摞摞的金錢,也很難說內心就能夠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神經癥患者總是對自己提出很高的、不切實際的要求,當沒有達到要求時,就自己給自己制造焦慮,並發出“妳很差、妳不行、妳做不到”這種讓人越發悲觀絕望的心理暗示。
那麽神經癥是如何形成的呢?霍妮在書中主要提到了三點。
1.與童年缺愛的經歷有關
無論是松子還是太宰治,童年都沒有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壹直都處於被家人忽略的狀態,這是導致他們的人格不夠健全的重要原因,也是他們邁出社會之後壹直苦苦追尋的東西。
對於孩子來說,他們在嬰幼兒時期、童年時期最想要的不是玩具,不是禮物,而是陪伴與愛。
馬斯洛在《動機與人格》這本書中也提到,父母在孩子需要愛、渴望愛的時候不予滿足,容易讓孩子產生怨恨、失落、被拋棄、被忽略等負面情緒。當愛的需要沒有得到滿足,有些孩子會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這種攻擊性其實就是孩子被剝奪某種需要後,感到人身受到威脅的壹種防禦機制。
而有些孩子在得不到該有的愛和關懷後,會變得順從和壓抑,他們覺得壹切順從父母,才更有可能得到父母的愛;或者必須壓制自己內心的攻擊性,否則讓父母看到自己“惡”的壹面,會更加失去他們的愛。
2.不能正確應對內心的沖突和焦慮焦慮是現代很多人都有的壹種情緒反應,但神經癥患者的焦慮不同。
舉個例子,壹個人迫不得已要走在懸崖邊上,他感到害怕,感到焦慮,這是人之常情,當他走到安全地帶,這份焦慮就自動地消失了;但神經癥患者是,還沒到懸崖邊,他就開始自己給自己制造焦慮,制造恐怖性畫面,走出安全地帶之後,他仍舊提心吊膽,並在未來很長壹段時間內害怕發生類似事情。
神經癥患者總是會放大自己的焦慮,並且刻意讓這種焦慮和恐懼彌漫全身,當然他們自己也不想這麽做,他們控制不住自己。
當他們感到焦慮,或者受到威脅時,他們所采取的做法也往往不得要領。比如前面講到的順從,神經癥患者認為,什麽都順著別人,別人就不會為難自己,就不會產生矛盾和沖突,這樣就不會被傷害;或者拼命獲得權力和財富,他們認為,有錢有權,別人就不會小瞧自己,不敢傷害自己。
無論哪壹種,神經癥患者應對焦慮的方式多半都不是在解決問題,而是在逃避問題,而逃避只會讓神經癥越來越嚴重,黑暗力量積蓄到壹定程度必有爆發的時候。
3.與所處的社會環境有關
社會環境中對人們影響最大的莫過於價值觀,比如拜金主義的價值觀,什麽都奔著錢去,什麽都是錢說了算,沒有錢就沒有尊嚴,就被人鄙視看不起,於是越來越多的人為了錢可以不擇手段,可以隨意編造事實制造恐慌、激起貧富分化的矛盾。
再比如,為了勾起大家的物質欲望,各種各樣言過其實的廣告鋪天蓋地;還有社會中無時不在的競爭,有人贏就有人輸,有人笑就有人哭,不得不說,人們的人際關系變得緊張、或者產生變質往往跟利益掛鉤。太註重利益的社會容易導致人性的崩塌,人性的崩塌也不免淪為神經癥蔓延的溫床。
當然,霍妮對神經癥患者還是持有壹定樂觀態度的,她相信每個人都有自我改造的能力,所以她主張通過自我分析的方法來遏制、避免、防禦神經癥人格的產生,她還專門為此寫過壹本書,就叫《自我分析》。
她指出,在童年沒有享受到愛與溫暖的孩子,如果在成長的道路中能夠遇到壹些真正的朋友和導師,也能夠彌補、緩和甚至治愈潛在的神經癥傾向,壹味地把神經癥歸根於原生家庭是不合理的,人要學會獨立,學會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並且堅信自己能夠改變自己的人生。
正如馬斯洛提倡通過愛人、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來消除壹個人的攻擊性壹樣,神經癥患者只有感受到真實的愛才能化解內心的沖突。除此之外,生活在壹個和諧文明、價值觀多元的環境裏也對塑造健康的人格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