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廣東省湛江市遂溪縣江洪鎮的遊記。
在陸續與大家分享了這個默默無聞卻有著令人驚艷的海島落日的小鎮上的風光、人文、 美食 之後,終於來到了“故事”的這壹部分。
有“故事”的小鎮
這是壹個面積不算太大的半島漁港,人們每天來往於大海、漁船和家之間,生活簡單而充實。
初來這個島,最先愛上的,是晨起的頂樓大露臺,和日暮的臥室落地窗。
從窗戶裏看出去,三面都是海,那新鮮的藍色,壹下子塞得滿眼都是。
這裏有壹片民居,小村綿延、小巷幽深,順著海河岸,壹直伸展出很遠。
走進去看,低矮的老瓦房就藏在那些出頭露面的彩色小樓中間。
安步其中,腳邊布滿了青苔。
現在回想起來, 比起那片先入為主的靚麗海景,我對江洪鎮最深刻的旅行記憶,都留在了這壹條條收集小鎮“奇聞異事”的路上。
在旅行路上,讓人記憶深刻、久久難忘的,往往是景色背後那壹場“有故事的經歷”,而非好看的風景圖畫本身。
江洪鎮只有兩條主街道,走在這兩條路上,我有壹個非常深刻的感覺:這個鎮上的男人很辛苦,而女人大多數時候都很“閑”。
那我們的“故事”,就從“江洪鎮的男人”開始說吧。
島上的男人
我所入住的民宿,老板叫小宇,今年34歲,他算是“江洪特征”比較明顯的那類男人。
小宇告訴我,江洪鎮很重“家族”和“家風”,關系到壹門榮辱、成敗、旺衰的重大事件,大都 由男人說了算 。
這個家族中輩分最高的“主事人”,通常為長子,再由嫡長子繼承衣缽、長孫待位。
比如小宇,他是家裏的老大,有兩個弟弟。長兄為父,年紀輕輕的他已經當家做主。
雖然家產可以多分壹些,但同時壹族的“主事權”也就全部擔在了他的肩上,責任重大。
和鎮上的大多數傳統家族壹樣,闖蕩廣州十余載,他始終不敢忘記長子之則。
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厚道和承擔,就像“長”在他每壹句話的語氣裏。
這是生他養他的小鎮給予他的最初教養——責任。
男人有了責任感,方可信可立、可精可誠,可動人。
有些性格會帶在身上壹輩子,無論走到哪裏,江洪是最初的那壹抔養分。
就像老房墻根的瓜藤,給妳最樸實的土壤、雨水和陽光,長高了,順著屋檐爬走了,但根依然在這裏,開花結果壹點都不含糊。
在江洪鎮,男子的壹生都充滿著儀式感。
[點燈]
男孩子滿壹周歲的時候,要請全村人來吃飯,並點上竹子做的燈,那燈要嚴格按照傳統的樣式、使用古老的手法紮綁好,叫做 “給後代開路的燈” 。
如今紮這種竹燈的老先生越來越少了,成了島上瀕臨失傳的手藝。
[成婚]
男子結婚前壹天,家裏要舉辦 特別的結婚慶禮 。
先在自家門口殺壹頭黑色的豬,再殺十幾只雞,每壹只都要見血。將血收起,供奉祖上,祈福自家人年年順遂,保佑這個“離海最近的小鎮”世世安康。
所以我在江洪鎮見到最多的動物就是雞,家家戶戶都養雞。經常看到女人站在巷尾,隔著很遠呼喚巷口的雞回家。
女人的地位
在開篇我曾提到,江洪鎮的女人看起來很“悠閑”。
她們或在午後三五小聚打打麻將,或獨坐門口,默默織著漁網。
時有赤著腳的女人倚著門框,探頭不斷向巷子口張望。
在老巷裏,留守看家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和老人。
我多次嘗試著和這些大嬸們溝通,均以失敗告終。偶遇到壹位會講幾句普通話的大叔,他說家裏孩子都去大城市了,壹個在深圳,壹個在湛江。
在他們新建的小樓房對面,還留著壹棟百年前所建的低矮潮濕的舊草房。
在民國時期,有壹些身家的人才蓋得起瓦屋,平常人只能住草屋。
那時江洪鎮的女人地位是很低的,“婦道”之約束格外多。
清明節的時候,女人不能去上墳;
年三十女人不能回娘家,因為那樣“破壞團圓”;
女人不需要幹重活,唯有涮洗灑掃、傳宗接代是她們的主要任務。
……
聽到壹個故事,說鎮上有個女人初婚喪偶,改嫁後不久,第二任丈夫也死了。通常我們把它稱為“小概率事件”,而這在小鎮上是非常不吉利的。
於是風言風語滿城飛起,外界紛傳此女“克夫”,親戚排斥、朋友嫌棄,眾叛親離。島上的日子過不下去,她只好移居去了別處,帶著“壹輩子都擡不起頭”的陰影,最終客死他鄉。
有時“環境”是壹個可怕的東西。
當不由自主地浸染上壹方習性,潛移默化中,便改變了壹個人的心境。
子曰“ 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則與之化矣;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漆之所藏”之境仍能保持清醒思考的人,是為智者也。
沿著小巷繼續前行,看到有女人坐在家門口,年紀並不大的樣子,約摸50歲左右。
我過去和她聊天,她很健談,喃喃說了很多。只可惜雷州話我壹句也聽不懂,就悄悄錄了下來,由小宇翻譯出,都是瑣碎的家常:
家裏的孩子在遂溪城裏工作……下雨的時候房子會漏水……
環境會約束壹個人的眼界和認知,這 家長裏短,就是小鎮女人的“全世界”了。
而 年輕人受了高等教育,也就離開了小島、去了外面的世界,再也沒有心思回來。
好在,如今江洪人的日子好了很多,有些很能幹的女子,靠著賣魚、做生意的手藝以及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生再造”給家族掙足臉面,再也不受“地位”約束。
只是“女人們不用幹活”這樣舒適而良好的傳統,似乎壹直延續了下來。
傳統的延續
江洪有著非常淳樸的民風,千年光景中,人們壹直安守本分。
近些年交通便利了,很多外地人對這壹片“未及開發之地”虎視眈眈,前來投資、做生意、搞維修、建養殖場……“本地人”的傳統思想和外地人的發散思維在這個小島上交融碰撞, 茫茫的 歷史 長河中,江洪鎮以及江洪人的命運,不知不覺便被改寫了。
[舊俗的簡化&提煉]
江洪鎮有幾個比較重要的節日,如清明、端午、中秋、春節。
以前,過節的程序非常繁瑣,上香的時間從初壹持續到十五。當小宇把媽媽接到廣州生活之後,媽媽依然風雨無阻地保持著每隔壹小段時間就要不遠幾百裏回老家上香的習慣。
沒過多久,媽媽意識到,這樣壹來年輕人來回接送壓力太大,自己也非常不落忍。
不得已,媽媽將程序簡化為只有重大的節日才去上香。
起先擔心這樣做不夠“誠心”、會受到“怪罪”,後發現“其實也沒什麽影響”,方才安心在廣州住了下去。
人們思想意識的轉變,從來都是壹代新人去相影響舊人。
“世界歸根結底是妳們的。”
而江洪小鎮整體風貌的轉變,也正是基於人們思想意識的轉變。
當年輕人和家裏的老人產生思想沖突的時候,要多給他們壹些時間去感受,去意識到積極的壹面,慢慢地他們都會理解的。時間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只要不停止“改變”的腳步。
[請神&祭祖]
我去鎮上人家做客,看到家家戶戶開門當廳上方都安置有壹個“金玉滿堂”的小供龕,對此很好奇。小宇說,這個小的排位是從鎮上的祠堂“請”回來的。
鎮上的祠堂花了很多錢修建,是整個小鎮最有“凝聚力”的地方。祠堂裏供奉著初代移居此地的祖先的牌位。拜祭祖先,代表著“不忘本”。
[神婆&道士]
在過去的歲月中,尤其在江洪鎮這靠海吃海的地方,人民面對人類無法戰勝的自然力,唯有迷信可以求得壹份暫時的安心。
至今,島上仍住著壹些非常有錢的“神婆”和“道士”,壹次動輒收費幾千上萬元。
“當這壹批讀了大學的新人長起來,他們大概也就失業嘍,裝神弄鬼終要棄,改變命運,還得靠自己的雙手。”
伏波將軍
如果說“神”乃虛幻,那麽 江洪中關的伏波廟裏,供奉的則是壹位實實在在的英雄。
話說漢武帝時期,國力日漸強盛,手下人才濟濟。而這伏波廟裏供奉的路博德將軍,就是霍去病征打匈奴時手下的壹名功臣。
路博德的出生年月已經查不到了,翻了翻《史記》,也僅僅找到了有關遂溪的丁點兒筆墨。
“元鼎五年秋,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匯水……鹹會番禺。”路博德當時沿粵西壹帶壹路南下,路過湛江,直達海南島。海南當時是壹個荒蠻之地,路博德去了之後,漢朝在那裏設了九個郡。
從此,海南島正式列入中國版圖。
從 歷史 發展的角度,路博德算得上是貢獻極大的壹個人物。
司馬遷贊路博德“智慮愈殖,因禍為福”,戰功卓著,還封了侯。
路博德也是“中國 歷史 上第壹位伏波將軍”。
降服波濤——從字面上就可以理解,這是古代在沿海地帶平大亂才有的無上榮譽。
到了明代,江洪魚埠日漸繁榮,因不堪海難、海盜之擾,鎮上給這位第壹伏波將軍修了壹個廟,祈求壹方平安。
說來也怪,自從有了“伏波廟”,這裏的人民再也沒有被大海嚴重傷害過。
還記得我在江洪鎮第壹篇遊記裏提到的那個 “廣東離海最近的小村子” 嗎?
大家問得最多的問題是:這房子不怕被海水沖跑嗎?不怕被臺風刮塌嗎?
當然怕。
初代的老房就建在海邊堤壩的旁邊,老屋草草壹蓋就住了人,沒有打樁,臺風來了壹刮就倒。
後來村幹部就集中精力帶著大家重修堤壩、重建房屋,之後每年都會定期檢查海濱防護。
2018,鎮上還翻新了伏波廟。
住在海邊的人,面臨的是茫茫壹片未知世界,精神和心靈時有漂泊無依之感,需要“寄托”,而伏波將軍就像是小鎮的壹顆“定心丸”。
我不認為這是迷信,我把它當成壹種“英勇的信念”。
旅行路上,很多風景、人文和我們的日常所知每每有著巨大的差距,有些古老的傳統我們未必能夠全然理解,但是我們可以給予尊重;
小宇說,從他記事起,江洪鎮就壹直風調雨順了,偶有小災,但無大難。江洪是壹個美好的地方,至少他這壹代是幸福的,安定的,康寧的。
不忘前人之恩,造福後代之祉,這是江洪鎮以及鎮上人的壹份“初心”。
島上異事
講幾件江洪鎮特有的小故事。
異事①:比黃金還搶手的豬肉。
每逢過節,豬肉是江洪鎮家家戶戶的必備品。那兩天賣肉的人相當忙碌,人人都去搶長得最好看的那幾塊肉,供不應求。
頭腦靈活的人,是不是會覺得“商機”到了?
但在江洪,物價從來不會亂漲,平時多少錢,這壹天還是差不多的價。所以豬肉壹早就會賣光,去晚了的人,帶著黃金也買不到。
異事②:那麽大壹片海水,卻沒有淡水。
江洪鎮占地面積最多的就是大海,但是島上很多地方卻沒有淡水。
比如我所住民宿,周邊開鑿了數口水井,都打不出淡水,只有鹹水,最終只好引用鎮上的集中供水。大概淡水稀缺這件事,也影響了小島的發展。
值得壹提的是伏波廟門口那壹處比較重要的古跡:伏波將軍雙子星古井。
傳說正是西漢時期路博德路過此地,發現沒有水喝,戰馬揚蹄為戰士和村民鑿出來的淡水井。
如今這兩口千年古井依然還蓄著充足的飲用水,照去人影清晰,天空湛藍,質地非常清澈。
居住在附近的人時常挑著桶將水打回家飲用。
異事③:雷州半島難得的“史前文明”。
據記載,2003年的時候,考古學家在江洪鎮壹古村裏,發掘出了壹個形狀像鯉魚的貝殼墩子,後命名為“鯉魚墩貝丘遺址”,這裏留存著距今8000年的遠古人生活蹤跡。
說來也怪,雷州半島南北縱深130公裏,三面環海,論地理優勢,湛江各縣區“勢均力敵”。
為何這份“唯壹”就落在江洪了呢?
我沒有找到確鑿的考證,但從地圖上看,江洪鎮的確是壹個比較特別的地方。
這個鎮上有壹個小小的“凸起”,我所入住的民宿,就座落在這裏,雖然只有不到壹公裏,但足夠形成“三面環海”的既視感。
就像壹個小小的海灣,讓人覺得安全、踏實。
此外,此處有壹條不可多得的小小海溝,“勾”進土地裏,讓更大面積的土地得到滋潤,讓更多人享受到“面朝大海”的溫暖。
它就像壹只“神手”,“指”著這塊地方告訴人們:此乃上吉之壤,宜居,來吧!
太陽快要下山了,有歸家的人踏車從巷口的海邊慢慢駛來。
人們每天生活在舊時光和新生活的碰撞中,經歷著江洪小鎮壹輪又壹輪的風貌變遷。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這不就是陶淵明壹直都在找尋的歸隱之地麽。
後記
最後壹個小小的攻略,江洪每年有兩個時間更適合旅行。
壹是端午節。
每年端午節,江洪鎮比過年都熱鬧。附近幾個沿海省份的龍舟隊會集中到這壹片海灣中集體歡騰,可以說,離開江洪和湛江,再也看不到那樣“龍舟泛海”的景象。
二是開漁節。
每年的8-9月,江洪漁港都會迎來大豐收的時節,湛江市最著名的開漁節會在這裏舉辦,整個港口人山人海,各種海味雲集,要吃最新鮮美味的海鮮,可以趁這壹天去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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