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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代名凈宗師~侯喜瑞

作者? 吳小如

在"喜"字科演員中,我最欣賞侯喜瑞。我所看到的侯老演出的劇目與場次最多,時間也較長,從30年代初壹直看到60年代初,前後30年。但也有遺憾。首先是我未趕上侯與楊小樓合作(極個別的大義務戲例外),其次是沒有看到侯與馬連良同臺。壹般堂會戲或義務戲演《群英會》,程繼先的周瑜,蕭長華的蔣幹和侯喜瑞的黃蓋原屬老搭檔,我趕上過兩次,而扮魯肅者都不是馬連良(壹次是譚富英,壹次是奚嘯伯)。在馬連良扶風社鼎盛時期,我經常感到不足的是,馬連良演《四進士》、《打嚴嵩》、《法門寺》以及《取洛陽·白蟒臺》諸戲,配花臉的都不是侯喜瑞。比如最早陪楊小樓演《野豬林》的魯智深是侯喜瑞,我當然沒有趕上。而侯的名劇如《五人義》的顏佩韋和《四進士》的顧讀,我也沒有看過。這只能怪我沒有眼福。

1997年為了紀念郝壽臣先生,我寫過幾篇短文。我對30年代在北京呈鼎足之勢的三位凈行大師,即郝壽臣、侯喜瑞和金少山,曾用三句話來概括:"金的先天條件最好,侯的後天功夫最深,而郝最富有創造性。"此語曾博得郝老哲嗣德元先生的首肯,認為準確而公允。我自信這是自己積多少年看戲的壹點心得。

我是1932年定居北京的,但最早看侯老的戲卻在哈爾濱道裏壹家洋式大飯店的舞臺上,大約是1951年夏秋之交。那是程硯秋在哈爾濱作短期演出,主要配角有姜妙香、李多奎、侯喜瑞、李洪春、曹二庚等,二旦是程的三哥麗秋,卻沒有帶二牌老生和武生。程演出的戲有《鴛鴦冢》、《青霜劍》、《紅拂傳》等,而給我印象最深的乃是侯喜瑞演的《盜禦馬》和《紅拂傳》(侯扮虬髯客)。40年代,景孤血先生在北京《立言畫刊》撰文,以《水滸》壹百單八將的綽號作為當時京劇演員表演藝術特色的"桂冠"。記得他給侯喜瑞所加的稱號是"紫髯伯",即指侯所演的竇爾敦、虬髯客及《取洛陽》馬武這壹類赤髯戲最為精彩。其實侯的好戲極多,即以赤髯戲而論,連《打魚殺家》的倪榮,在場上只不過十幾分鐘的戲,卻也能牢牢抓住觀眾。甚至倪榮壹下場,觀眾竟有"起堂"者,足見其魅力之大。

要想集中看侯喜瑞的演出,必須經常去看他長期所搭班社的戲才能如願以償。比如程硯秋自法國回北京後,每周在中和戲院演兩三場。這是侯所搭的長班,因此有些戲就能在看程劇時見到。程如演《二堂舍子》,則由侯演《打堂》的秦燦;程演《弓硯緣》,則侯演鄧九公;這兩出戲都在主角下場後由侯壓臺,而觀眾竟無壹離席。他如《朱痕記》、《春閨夢》等戲,由侯配程演李仁、趙破奴等次要角色,亦能起到輔助紅花的綠葉作用。1954年暑假,天津春和大戲院臨時組織"***和班",名"消夏大會"(劇場演京戲,屋頂演曲藝與傀儡戲),由馬德成(黃派武生,兼演老生)、胡碧蘭(正宗青衣)、趙化南(老生)等合作,特邀侯喜瑞加盟。於是我乃看到侯所演的《大名府》李逵、《巴駱和》鮑賜安等。40年代張君秋組班自挑大梁,由貫盛習、時慧寶分別擔任二牌老生,同班中有孫毓堃、範寶亭、許德義、張春彥等,侯喜瑞亦被邀參加,壹時名角薈萃,好戲如雲。侯的拿手戲《連環套》(與孫毓堃、王福山合作)自是最受歡迎的傑作,但我更愛看孫與侯、許合演的《惡虎村》。張君秋每貼《紅拂傳》、《朱痕記》,當然由侯配演虬髯客和李仁;有時張演《紅鬃烈馬》,侯竟為配演《算糧》的魏虎。這在侯自屬小試牛刀,但在看過侯的魏虎後再看其他人演此,就不免有"曾經滄海難為水"之感了。

1940年秋,張文涓在天津北洋戲院作短期演出,以張榮奎(出身於小榮椿科班的著名文武老生,是張文涓的老師,後竟分手)、侯喜瑞為左輔右弼,而事實上觀眾都是為看張、侯兩老而來,故壹時呈喧賓奪主之勢。張文涓以余派老生號召,打炮戲為《失·空·斬》。在演出時,觀眾的註意力都集中在王平、馬謖身上,視主角孔明如無物。又如張文涓演《打魚殺家》,張榮奎、侯喜瑞分扮李俊、倪榮。等這兩位下場,觀眾中便有離席者。此外,張、侯合演的《下河東》,張的《樊城長亭》,侯的《取洛陽》,雖為前場墊戲,亦備受顧曲家歡迎。這壹期演出,我因患病臥床,未能躬與其盛;而舍弟同賓則每場必到,看了不少好戲。張文涓演完壹期,院方特邀張、侯兩人合演壹場《定軍山·陽平關》,我總算"收之桑榆"看到了。

1950年,梅蘭芳在天津中國大戲院演出了很長時間,然後由蓋叫天、小蓋叫天父子接其後陣,同時邀侯喜瑞與他父子合作。於是我乃飽看侯老的戲。除《取洛陽》、《下河東》之外,看得次數最多的還是侯陪蓋老父子演的《惡虎村》。可惜扮武天虬者已非許德義,不及當年侯、許同臺二人默契之深。我看侯老此戲,次數之多不減《連環套》,計與周瑞安合演壹次(大軸是徐碧雲五至八本《玉堂春》),與孫毓堃合演三次(壹次在陳大濩打炮戲《戰太平》前場,兩次在張君秋前場),與小蓋叫天合演壹次、又與蓋老合演兩次。侯老的濮天雕,最精彩處是見到黃天霸殺死其親人後,以雙刀拄臺,全身有戲,顫著身體口念"忘恩負義的黃天霸呀!"整個舞臺仿佛都在顫動,真有喑嗚叱咤,使山嶽崩頹、風雲變色之勢,嘆為觀止矣! 侯老的曹操戲也極有名。最精彩的壹出是《長阪坡》,無論是坐帳點兵,觀戰前的扯四門轉流水,山頭的觀戰,幾乎無懈可擊。而上山時的步法自然渾成,毫無造作痕跡,卻又比《陽平關》上山的步法矯健沈著(因《陽平關》的曹操已封魏王,掛黲髯,須略呈衰老之態了),時至今日殆已失傳。尤其是看到趙雲殺出重圍,英勇異常,使曹操又驚又羨,探身側首向下場門凝望良久,真是入木三分(王金璐兄曾說,他扮趙雲開打下場,進入後臺,而臺下掌聲四起,他從臺簾後覷了壹下,發現是觀眾為侯老的曹操的表演在喝彩,連他也看得出神了)。侯老的《長阪坡》,曾在勝利公司灌錄過唱片。但限於時間,流水板少了四句。我幾次看侯老此戲,"默而識之",今就所記憶將這壹段唱詞全錄如下:"(西皮悶簾導板)旌旗招展龍蛇影。(上唱原板扯四門)幹戈猶如照眼明('猶如'疑應作'耀日')。思想劉備實可恨,全然不念保奏恩。青梅煮酒英雄論,聞雷失箸巧計生。暫坐徐州(轉快流水)未拿穩,河北兵敗取古城;逃往荊州依劉表,不幸景升喪殘生;到如今領了皇王命,興兵捉拿受難人(以上四句為唱片所無)。下得馬來上山頂,(散板)眼望山川起浮塵。" 《長阪坡》之外,《戰宛城》的前壹半"馬踏青苗",亦屬曠古絕今之作。侯老曾以此戲授袁國林,袁僅具形貌而已。今袁國林亦已病歿,侯派豈真成絕響乎!至於《戰宛城》後壹半,侯老的表演未免過火失態,不及郝壽臣能始終保持權相身分。此外如《戰濮陽》、《陽平關》亦皆有獨到之處。60年代初,在中央文化部聯歡會上演出了壹場《群英會》,侯老把黃蓋壹角讓給徒弟馬崇仁扮演,而自扮曹操。說良心話,侯老此戲罕見則有之,精彩卻未必,實難與郝老比肩。至於《逍遙津》、《煮酒論英雄》諸劇,侯根本不對工,固須讓郝老獨步矣。 侯老晚年已極少演出。自1956年以來,與孫毓堃、王福山合演過幾次《連環套》。侯老壹生演戲,給自己立下壹條標準,即力所不及的戲寧可不演,也不能偷工減料地勉強去演,使演出走樣。故50年代中葉以後便不再演《盜禦馬》,只從《拜山》演起。惟侯演《拜山》,出場流水只唱四句,其第三句"禦馬到手精神爽",在"精"字上耍腔,撫媚而不纖巧,每演必博得滿堂彩聲。近時青年演員演此戲,無論標榜學侯(如袁國林)或學郝(如袁世海弟子楊赤),皆大唱裘派垛板,未免小家子氣(在《拜山》下場時,按老路,竇爾敦應唱大段流水,後來郝、侯、金三派都精簡為兩句散板,實是壹大進步)。就在這壹時期,他還同雷喜福多次合演《打嚴嵩》,亦極精彩。而他最愛演的壹出折子戲則為《牛臯下書》。1962年中國戲校紀念蕭長華校長八十誕辰有壹場大規模演出,侯老演的就是《牛臯下書》(列大軸)。這是我最後壹次看侯老的戲。此外,他在天津為代替劉硯亭,曾陪楊寶森演過壹期(約在1957年),成為天津人的意外收獲。他還在天津演出三個專場、其中壹場是《普球山》(約在60年代初)。這是壹出歇工戲,只是長久無人演出,故以稀為貴。而在北京,曾與孫毓堃演過壹次《霸王莊》,亦屬絕響。

關於研究侯喜瑞表演藝術的著述,50年代北京文化局張胤德君曾為侯老記錄過《連環套》(包括《盜馬》、《拜山》)的表演要領。其中《盜禦馬》竇爾敦念"此乃是天助某成功也"時的身段動作,峭勁與脆快兼而有之,然而必須有深厚武功根柢才能演得精彩,故侯老晚年不再演《盜馬》。又如《盜馬》的留書信,《拜山》的擲拜帖,都極有講究,舍弟同賓曾有專文敘述,此處均從略。今侯派演技已無傳人,本文所記,不過浮光掠影,蜻蜓點水,聊為壹次"鳥瞰"而已。若夫作深入研究,以挖掘這方面的藝術遺產,則遠遠不足。而前賢已逝,踵武無人,恐怕終留遺憾於人間矣!

在富連成科班中,習凈行而有成就者,侯老之後,"連"字科有馬連昆、劉連榮、蘇連漢;"富"字科有陳富瑞、宋富亭;"盛"字科有孫盛文、裘盛戎、韓盛信等。能"說"侯派戲者,只有孫盛文。今袁世海為碩果僅存,惟已宗郝派矣。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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