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五月的壹個淩晨,東方尚未破曉,壹列火車“轟轟隆隆”向登州方向駛來。突然,在車燈的照射下,司機發現前方的鐵路的正中有個人影向自己招了壹下手,然後迅速閃到了路邊。司機有些奇怪,揉揉眼,定睛看去,這壹看讓他魂飛魄散,只見百米開外,鐵道中間出現壹個巨大的缺口。不好,鐵軌被扒了!司機手忙腳亂,本能地緊急剎車,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吱——”車輪與鐵軌擦出壹串串火花,火車帶著巨大的慣性往前滑去,車頭及第壹節車廂沖出軌道後,才停了下來。
司機驚魂未定,又聽車窗外“啪”的壹聲槍響,從路邊樹叢中竄出十幾條人影,人人黑紗蒙面,身手矯健,手中的大刀寒光閃閃。司機暗暗叫苦:遇見土匪了。
沒等車上的乘客們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蒙面人已經揮舞刀槍跳上火車,破門而入。他們放過前面的五節普通車廂,直接沖進第六節的貴賓車廂。
貴賓車廂裏只有少部分旅客是中國人,其他大部分是前來登州轉乘客輪回國的日本人,另外還有少數幾個歐美旅客。列車緊急剎車,把他們從睡夢中驚醒,正不明所以,驚魂甫定,又成為劫匪洗劫的對象。
劫匪的目標主要是日本人。只要是日本人的行李,都要打開亂翻壹氣,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
列車上的日本人大多是前來中國經商發財的生意人及投機者,雖然平素在中國的土地上頗為驕橫,但此時面對黑洞洞的槍口,不得不老老實實,乖乖地交出各自的錢財。
車上也有兩個回國探親的日本軍人,見勢不妙,其中壹人悄悄掏出手槍,欲做抵抗。卻被站在車門處的壹個蒙面土匪發現,此人眼疾手快,擡手壹槍,日本人手腕中彈,手槍落地。這壹來,誰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半個小時後,搶劫結束。劫匪們收獲雖豐,卻似有不甘,好像他們並沒有找到想要找的東西。
那個站在車門處的劫匪顯然是首領,他鷹隼壹樣兇狠的目光在眾旅客臉上壹壹掃過。被他目光壹掃,眾旅客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與他對視。壹時之間,車廂裏鴉雀無聲。
匪首開口了:“哪壹位是佐藤?站出來!”
片刻後,壹個矮胖的日本旅客抖抖索索地站起來。
匪首問:“妳的行李呢?”
矮胖子指指腳下已被翻過壹遍的皮箱。
“只有這壹件?”
矮胖子點點頭,突然間,他神情激昂,嘴裏“嘀哩咕嚕”說了壹通日本話。 cctop. 他身邊有壹個懂日本話的中國人,哆哆嗦嗦翻譯了壹遍,大意是:我就是佐藤,我在日本是壹位很有影響的富商,今天妳們如果能夠饒了車上所有旅客的性命,我願意跟著妳們走,當妳們的人質,讓家人出大筆的錢來贖身。
眾劫匪聽翻譯說完,都有些好笑:這人有毛病不是?今天頭壹回看到竟還有主動要求當肉票的。聽他這麽壹說,送上門來的肥肉豈能不要?於是。匪首壹揮手,立刻過來兩個劫匪,架著矮胖子就下了車。
轉眼間,劫匪們鉆入密林,消失的無影無蹤。
壹、恩怨往事
古城登州是沿海重鎮,與日本、朝鮮隔海相望,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作為戰略要塞,南京 *** *** 壹直極為重視。駐紮在登州的是 *** 新編登州混成旅。最近,為加強防務,南京方面派遣過來壹位新旅長,名字叫何尚文。何旅長是登州本地人士,早年曾去日本東京士官學校留學,回國後壹直在軍中任職,戰功赫赫,三十出頭,便官至中校團長,此番回鄉任職,更是官升壹級。
其時,日本已經侵占中國東北地區,正陸續運兵入關,準備大舉侵華。山雨欲來風滿樓,登州的局勢也非常緊張。身為職業軍人,何尚文已經預感到,中日壹戰不可避免,因此到任以後,不敢懈怠,日日操練兵馬,加強防務。
這天中午,何尚文正在旅部與下屬們議事,他的父親陪同著與登州市長趙伯純壹起匆匆來到。何家是登州富戶,何父壹直擔任登州商會的會長。前些日子,他到南方去視察生意,沒想到昨晚坐列車返回時,正好碰上了列車劫案。
市長趙伯純愁容不展。轄區內出了這種大案子,其中又牽涉到日本人,壹個處理不當,極可能引起外交糾紛,因此,他接到劫案的消息後,馬上聯絡到何父,壹起來混成旅找何旅長想辦法。
何父親眼目睹了劫案經過,當下,他把經過對兒子說了壹遍,完了說,那匪首雖然蒙面,但身形輪廓,極像壹個人。
何旅長忙問:“像誰?”
“劉大虎。就是當年被妳誤傷的劉家老大。”
“是他?”何旅長大感驚訝,“他怎麽會當土匪呢?”
何父嘆息壹聲,說:“大前年,他就在鳳凰山落草當了土匪。妳剛調回來,這件事我壹直沒有機會告訴妳。”
何尚文聞聽,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說起來,何家與劉家淵源頗深。在何旅長的祖父那壹輩,兩家都生活在鳳凰山腳下,是關系很好的鄰居。後來,何家到登州府做起了小買賣,買賣做大了以後,就把劉家人請到城裏做了幫手。
何尚文與劉大虎從小壹起長大。何尚文別看名字叫尚文,小時候卻特別調皮好動,十四五歲了還不務正業,天天不是上山攆兔子,就是下河摸王八。那年夏天,他弄來了壹只獵鷹,訓練了幾日後,就耀武揚威地架著上山打獵。沒想到整整壹天壹無所獲。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劉大虎。劉大虎見他空手而歸,就取笑了幾句,說:“尚文,妳肩上那是只鷹嗎?我看是貓頭鷹!哈哈,真是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麽人玩什麽鳥。”
這句話把何尚文給說惱了。他個子不高,平常最怕人說他矮,此時本來心情就不佳,壹聽劉大虎把他比成武大郎,哪裏還能忍住?口裏打了個呼哨,揚手就把獵鷹拋到空中,手指沖劉大虎壹指:“啄他!”
那鷹在空中振翅盤旋起來。
劉大虎等了壹會兒,見那鷹並不下來攻擊自己,不由跺腳大樂,喊道:“貓頭鷹,有種妳下來!”正樂得前仰後合,猛覺眼前壹陣疾風吹過,隨即,右臉頰壹陣鉆心的巨疼,頓時倒在地上慘嚎起來。
那鷹在空中打了個盤旋,落到何尚文的肩頭。口裏,赫然叼著巴掌大的壹塊血淋淋的肉皮。再看劉大虎,臉上血肉模糊,整個右臉皮,幾乎都被蒼鷹的利爪撕去。
傷好後,劉大虎就成了疤面人,生人看到他,無不駭然。
何尚文闖下了大禍。父親將他痛打壹頓後,綁起來親自送到劉家,說是殺是剮,或者也把他的臉皮撕下壹塊來,但憑劉家處置。事已至此,劉父也沒辦法,但看看兒子的臉,想想他的將來,止不住唉聲嘆氣。何父陪著嘆了壹會兒氣,親口向他們保證:以後,大虎跟我的親生兒子壹樣,他的將來全部由我負責。
沒想到,劉大虎傷好後,卻不吃何家這壹套。臉上的紗布壹揭開, cctop. 他就蹲在院子裏“霍霍霍”摸刀子。他爹問他磨刀幹什麽。他說來而不往非君子,何尚文的右臉蛋歸我了。他爹管不了他,見勢不妙,只好到何家報信,讓何尚文小心點。何尚文起先還滿不在乎,但第二天果真被劉大虎在街上截住了。大虎人高馬大,何尚文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大虎按到在地。幸虧何父暗存小心,派家人悄悄跟在兒子身後,關鍵時刻,家人沖上去救下了尚文,才保住了小臉蛋。劉大虎面目猙獰,手腳被人拽住,依然叫囂著:姓何的,我發誓,要不讓妳變得跟我壹樣,我誓不為人!
這壹來,何尚文才真的感到害怕了,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可躲過了今日,躲不過明日,他總不能壹輩子不出家門吧?何父沒辦法,後來只好秘密將兒子送到北平親戚家去讀書,算是躲開了劉大虎這尊瘟神。何尚文因為這事,小小年紀就背井離鄉,吃了不少苦頭,也算是老天對他闖下這番大禍的懲罰吧。
好在劉大虎只對何尚文壹人仇恨,對何家其他人秋毫無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即使他後來落草為寇,也並不來找何家的麻煩。
現在,何尚文聽父親說劉大虎當了土匪,大吃壹驚:“大虎為什麽要當土匪?家裏過不下去了?”
何父嘆了壹口氣:“也不是。這些年,我對他家壹直很照顧。可大虎對咱家有成見,並不接受。他還說,要是吃了咱家的,到時候妳落到了他手裏,說不定心壹軟,會饒了妳。”
何尚文苦笑道:“這麽多年了,他還記著我的仇呀?”
何父點點頭,說:“因為臉上那塊疤,大虎壹直連個媳婦都沒娶上。大前年,他聽說妳帶了兵之後,自忖妳手裏有槍,報仇更難了,索性就去鳳凰山入了匪道,也握上了槍。因為他壹付兇神惡煞的模樣,誰見了誰怕,不久就當了匪首,還得了個外號:疤面虎。”
何尚文頓時默然,看來,劉大虎自暴自棄,跟自己也有很大關系。自古兵、匪兩家,現在,自己只能和他繼續做對頭了。沈默片刻,他問父親:“大虎的民憤大不大?”
何父說:“民憤當然多少有壹些,但聽說他們這幫土匪多是窮人出身,平常並不騷擾尋常百姓。不過,想剿滅這股土匪也並不容易,鳳凰山山高林密,山頭眾多,地形復雜,土匪憑借狹關險隘,極易盤踞固守。妳的前任曾數次帶人前去清剿,均無功而返。”
父子倆人說話的時候,壹旁的市長趙伯純急得額頭直冒冷汗。來之前,他已接到省署的電話,上司先是劈頭蓋臉罵了他壹頓,然後限他二十四小時盡快破案,超過二十四小時,就讓他自動離職。此時,他瞅個空子,趕緊插話說:“何旅長,妳趕快想個辦法,把人質給救出來。那個人質名叫佐藤,很有身份。日本駐省城的商務代辦得到消息後已經到省署交涉,他們不認為這是普通搶劫案,而是中國人對日本帝國的嚴重挑釁,他們要求我們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必須解救出人質,嚴懲劫匪,否則,壹切後果均要我們負責。”
他壹口氣說完,看看表,苦著臉說:“現在只剩下十六個小時了。”
“十六小時?”何尚文皺緊了眉頭,“這根本做不到,鳳凰山方圓幾十公裏,我們恐怕連劫匪的影子都找不到。日本人這是在故意刁難我們。”
趙伯純何嘗不知道這點,但日本勢大,連國民 *** 都壹讓再讓,能忍則忍,何況自己這種小卒。現在,他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到何旅長的身上。
二、碼頭交鋒
事不宜遲,何尚文不敢耽擱,叫來孫營長,令他帶隊伍火速趕到鳳凰山搜尋土匪的蹤跡,壹有消息,立即通報。
孫營長前腳剛走,電話鈴急促地響起來。何尚文拿起電話,是駐紮在碼頭的守軍打過來的,聲音慌急:“報告旅長,我們在附近發現了兩艘日本軍艦。”
何尚文吃了壹驚,急忙問:“妳看清了?是軍艦嗎?”
“報告旅長,是軍艦!就在碼頭附近海面上,現在,連軍艦上的炮臺和日本膏藥旗我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何尚文命令道:“警告他們,不許靠近。”
“已經對他們發出警告。”
“好,妳們堅強警戒!命令炮團,所有火炮都要瞄準日艦。”何尚文不敢怠慢,放下電話後,馬上趕往碼頭。
距離碼頭十幾裏外的海面上,果然有兩艘日本軍艦在耀武揚威地來回遊弋。
何尚文心中納悶:這塊海面上從沒出現過日本軍艦, cctop. 他們為何而來?是來尋釁挑事的嗎?他觀察了壹會兒,見日艦沒有進壹步的行動,就想回去請示壹下上級。於是,他命令士兵密切監視,壹有情況隨時報告。壹個連長問:“如果日本人要強行靠岸呢?”
何尚文毫不客氣地道:“傳令下去,做好戰鬥準備!”
他急匆匆回到旅部,馬上打電話向上級匯報,問要不要將他們驅逐出去。上級聽說登州海域出現日艦,也不敢做主,趕緊又向南京方面請示。
壹個小時後,何尚文終於接到電話指示:現在還不到與日本正面對抗的時候,要忍耐,不經南京方面允許,決不能擅自開槍。
何尚文怒道:“人家已經到咱們的家門口耀武揚威來了,難道非要等到他們騎在咱們脖子上拉屎以後才動手?”
對方沈默了壹下:“上面自有全面考慮。老弟,大局為重,能忍則忍,妳我還是服從命令吧。”
何尚文無可奈何,忿忿地說:“是,我服從。”
放下電話後,何尚文壹肚子氣難以排遣,狠狠地壹拳砸在桌子上,壹只茶杯滾落到地上,“啪”,碎了。
壹夜無話,前去剿匪的部隊也沒有任何消息。然而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碼頭守軍打電話報告:“旅長,不好了,日本軍艦向岸邊開過來了,我們打還是不打?”
“欺人太甚!”何尚文罵了壹句,隨即想起上級的囑咐,只好命令道:“先不要打。記住,我們不能先開槍,但也絕對不能讓日本兵上岸!我馬上就趕過去。”
等何尚文趕到碼頭,日本軍艦已經強行靠岸。但日本兵沒有敢下船壹步,因為成群的中國士兵牢牢占據著碼頭,個個雙目噴火,持槍相向。
另外,碼頭周圍還聚集了不少中外記者,他們本來是趕來采訪列車大劫案的,沒想到,卻意外碰到了這場比列車劫案還要 *** 的大新聞。
現場火藥味十足,壹觸即發。
何尚文分開眾人,站到最前面,朗聲說:“我是登州混成旅旅長何尚文,請妳們指揮官過來講話。”
甲板上日軍隊伍中走出壹個日本軍人,用生硬的中國話說:“ 尚文 君,別來無恙?”
何尚文微微壹楞,定睛細看,猛然想起來了,此人竟是自己在日本士官學校留學時的同學小野四郎。他沈著臉,冷冷地說:“原來是小野君,妳們的軍艦未經我方同意,不但侵入近海,而且擅自靠岸,這是公然的挑釁行為,妳們必須立刻離開!”
小野是有備而來,立刻說:“妳誤會了。因為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公民佐藤先生在登州被綁架,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四個小時,卻依然下落不明,生死未蔔,而妳們卻無力解救,難以保證我同胞的安全。所以,我們奉命前來營救我們的同胞。請妳允許我們上岸。”
何尚文冷冷壹笑,問道:“這麽說,妳們是師出有名了?那我倒要請教壹下,照妳們的邏輯,如果壹個中國人在妳們日本遇到了麻煩,是不是我們的部隊也可以到日本前去營救?”
小野語塞,打個哈哈,隨即蠻橫地道:“我們大日本帝國有能力保證所有外國人在日本的安全,而妳們卻不能,要不也不可能發生這麽嚴重的劫案,而且是針對我們日本人的。現在,請妳的部隊讓開路,我們要登陸救人。”
何尚文大腦急速旋轉:昨天列車劫案剛發生,日本軍艦就出現在近海,顯然是早有準備,今天二十四小時剛過,他們便迫不及待的要登陸。聯想到昨天父親所說,在火車劫案發生時,那個日本人佐藤是自己主動要求劉大虎綁架自己的,看來,這其中定有聯系,也許,這是壹個陰謀。是什麽陰謀呢?
他冷靜了壹下,斬釘截鐵地道:“身為邊防軍人,在沒有接到上司的命令之前,我決不允許妳們上岸壹步!”他明白,只要日本兵上岸,他們就會有種種理由賴著不走,到時候,只怕腳下這塊土地就像東三省壹樣,變成日本人的囊中之物。
小野道:“那我們就要強行上岸。我要鄭重提醒妳,我們此舉是保護我國公民的安全,是正義之舉,妳們如果橫加阻擋,由此引發的壹切後果均有妳方負責。”他手壹揮,命令道:“準備登陸。”
何尚文見狀,向前壹步,說道:“真是強盜邏輯,妳們公然的侵略行為倒成為正義之舉了? cctop. 那好,我也重申:我方有能力保護任何國家的正當商人在我國的人身安全。如果妳們不顧國際影響,壹意孤行,執意挑起事端,那我們也決不會退縮。”說罷,他轉回頭,命令道:“傳令下去,做好戰鬥準備,任何他國軍人不經我方允許,膽敢上岸壹步,格殺無論!”
“是!”士兵們轟然答應,紛紛子彈上膛。
雙方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就在這時候,“啪”,鎂光燈壹閃,嚇了眾人壹跳。原來,壹個膽大的美國記者為搶新聞,不顧危險,湊到前面來為日艦拍照。
見此情景,小野頓時有些猶豫起來:今天當著這麽多記者的面,如果公然入侵,勢必在國際上造成不良影響。之前,他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當時在中國境內,大批日本軍隊已經進入山海關,而日本國內,也已經做好了大舉侵華的準備,只等機會挑起事由,發動侵略戰爭。這次,他奉命率艦艇來到登州,意圖見機行事,有機會就登陸作為戰略要地的登州,為將來的戰爭做準備。只是,他沒想到,登州守軍卻如此強硬,寸步不讓。
小野暗自盤算,己方兩艘艦艇不過五百多名海軍陸戰隊員,雖說戰鬥力極強,可對方是壹個混編旅,兵力幾乎是己方的十倍。敵眾我寡,如果強行登陸,雙方打起來的話,只怕會損失慘重,墜了皇軍的威風。這侵華第壹戰,務必壹戰而勝,方能鼓舞士氣。看來,今天不是機會。
想到這裏,他決定暫且退讓壹步,另找機會,便道:“何旅長,妳口口聲聲地說可以保護我國商人的安全,可現在佐藤明明還在綁匪的手裏,生死未蔔,妳憑什麽保證?”
何尚文不動聲色,說:“請放心,我們救出人質只是時間問題。”
小野步步緊逼:“妳需要多長時間?”
何尚文想了壹下:“壹周怎麽樣?”
小野蠻橫地說:“不行,最多兩天。我再給妳兩天時間,如果妳仍不能救出人質、捉住劫匪,皇軍為了保護自己同胞的安全,將不惜采取最激烈的手段。”他壹頓,說:“記住,這是最後通牒!”
何尚文說:“那好,現在,妳們的艦艇必須離開碼頭!”
小野說:“當然,我們會暫時離開。何旅長,我靜候佳音,兩天後咱們再在這裏見。”
日艦緩緩駛離,回到了它們昨天所在的位置。
何尚文凝視著日艦上刺眼的膏藥旗,雙眉緊縮。身為軍人,面對敵寇挑釁,卻只能壹再避讓,心裏的窩囊可想而知。也不知上頭是怎麽想的,要做什麽全盤考慮。
他嘆了口氣,命令部隊不得懈怠,抓緊時間修築工事,密切監視日艦動靜。
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就出人質,不再給對方鬧事的借口。
三、剿匪受挫
進山剿匪的部隊終於發現了劉大虎的蹤跡,並成功地將劉大虎壹幹土匪圍在了鳳凰山的壹個名叫摩天嶺的山頭上。然而,剿匪部隊連攻了三次,不但沒有攻上山去,反而傷了了二十多個戰士。連帶隊的孫營長腿上也中了壹槍。
摩天嶺嵯峨險峻,土匪藏在半山腰的巖石後面,牢牢把守著上山的唯壹壹條小路,可謂是壹夫當關,萬夫莫開。山腰以下的樹木都被土匪砍光了,成了壹片開闊地。土匪們的槍法非常準,攻山的戰士身前沒有屏障,個個成了他們的活靶子。好在土匪們大概不敢太過得罪官兵,沒有把事情做絕,只瞄準雙腿射擊,希望官兵們知難而退。每打傷壹個,他們就叫囂著:快撤吧,下次再攻,可要敲妳們的腦殼了!給官兵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
孫營長氣得暴跳如雷,眼看繼續耗下去也沒有什麽指望,只得派兵回旅部求援,讓何旅長把炮兵營派過來,轟平摩天嶺。
何尚文聽前來報信的士兵說完戰鬥經過後,眉頭凝成壹團。 cctop. 現在,炮兵營的所有的火炮均布置在碼頭附近的陣地上,對準日艦,壹旦調動出陣地,出現意外情況將難以應付。何況,即使用火炮轟山,土匪只怕也躲進山洞之中,難以奏效。
他在屋中踱來踱去,思忖良久:看來只能智取,不能強攻了。
他吩咐衛兵:“走,開車進城,跟我去接壹個人。”
當天下午,何尚文帶人來到了鳳凰山的剿匪現場。
孫營長見旅長到了,拄著棍子壹瘸壹拐地迎上來,東張西望,問:“旅長,火炮拉來了沒有?”
何尚文哼了壹聲,不理他,轉身從車上攙下壹位老者,“劉伯,您小心點。”
那老者看看滿地橫七豎八的傷兵,氣得罵道:“這個畜生,他是活膩歪了。上山的路在哪兒?我這就上山。”原來,老者是匪首劉大虎的爹,何尚文把他接來,希望他能勸說劉大虎歸降。
何尚文再次囑咐說:“劉伯,您上去以後,告訴他,他現在還有機會棄惡向善,只要他能放人,他的安全包在我的身上。劉伯,大虎有什麽條件,妳盡管先答應他。”
劉伯頻頻點頭,含淚說:“尚文,妳寬仁大量,這畜生要是還不識擡舉,我、我……”
何尚文壹擺手,讓兩個士兵上前喊話,讓土匪不要開槍,說劉大虎的爹要上山見兒子。
眾人這才知道眼前這個老頭是疤面虎的老爹,孫營長忿忿地嘀咕道:“我看,咱們就挾持著他壹塊攻上去算了,看**的還開不開槍。”
何尚文狠狠瞪了他壹眼,罵道:“妳什麽時候也學會土匪這壹套了?”嚇得孫營長縮縮腦袋,不敢再多言。
在眾人的註視下,劉伯爬上山去,到了半山腰,壹個土匪從石頭後出來,將他接應上去。
大家焦急地等待著。何尚文心中並不抱太大希望,日本人有兩個條件,壹是救出人質,二十嚴懲劫匪,他知道,勸說劉大虎交出人質或許還有點可能,可想讓眾匪束手就擒接受懲處,那可就太難了。
果然,壹個小時後,劉伯就從山上下來了,見到何尚文,臉上滿是羞愧:“對不住,那個畜生不聽話,死活不願意放了人質,更不肯答應投降。”
“妳沒告訴他那個人質是日本要人,關系重大?”
“說了,可他說,綁的就是日本人,他還讓我捎信給妳們,讓妳們立刻撤兵,否則惹火了他,他就壹槍崩了人質。”
何尚文心中雖然失望,臉上依然很平靜,安慰老人說:“劉伯,妳也別生氣,妳先歇壹歇,我再想辦法。”
劉伯看著他,欲言又止,只是搖著頭連連嘆息。何尚文想起壹事,又問:“劉伯,山上***有多少人?”
“二十多個吧?”
“上面的食品多不多?”
劉伯說:“這是他們的老巢,吃的喝的都有儲備,在他們住的山洞裏,我看到壹大堆糧食,足夠吃半年的。”
何尚文點點頭,讓劉伯先回到車上休息。
勸降不成,現在,只剩下強攻壹條路了。何尚文思忖片刻,叫過孫營長,讓他抽調出三十名戰士,分成三個小組,每隔半小時佯攻壹次,目的只是騷擾土匪,讓他們得不到休息。其他人則抓緊時間休息,準備半夜突襲。
安排停當後,何尚文也回到車上休息。劉伯見他上來,輕聲問他:“尚文,有辦法了嗎?”
何尚文說:“只能強攻了,成敗很難說。”
劉伯嘆了口氣,吞吞吐吐地說:“尚文,其實……其實大虎還有話讓我捎給妳,我怕妳為難,沒有說。”
何尚文精神壹振:“劉伯,是什麽話?”
劉伯為難地說:“大虎聽說是妳在山下後,就說,要是妳肯上山當人質,他就把那日本人給放了。”
何尚文壹怔,問:“是他親口說的?”
劉伯點點頭,說:“尚文,這個畜生壹直記著妳的仇,他是想禍害妳呀。妳千萬別上他的當。”
何尚文半晌無語,後來笑笑,說:“他不就是要毀我的容嗎?大不了我豁上半邊臉就是了。只可惜,他只答應放人質,要是他人也願意歸案的話,我倒願意壹試。”
當晚的進攻按計劃進行,然而,還是受到挫敗。
土匪們警惕性極高,突擊隊員剛上到半山腰, cctop. 壹個照明彈突然升上半空,頓時,山上山下亮如白晝。“啪啪”兩聲槍響後,沖在最前面的兩個隊員應聲栽倒。土匪們叫喊道:“都給我滾下去,再往前壹不,就要用機槍掃射了,子彈可沒長眼睛。”話音剛落,“突、突、突”,果然是機槍的掃射聲,子彈打在巖石上,火花四濺。
何尚文見此情景,知道土匪已有準備,急忙命令:計劃取消,全部撤回來。
夜深了,何尚文坐在石頭上,出神地看著黑黢黢的摩天嶺:明天只剩壹天時間了,除了自己上山換回人質這條路,看來別無選擇了。
他思前想後,壹直坐到了東方破曉。
第二天早上,混成旅全體官兵荷槍實彈,在碼頭嚴陣以待。
碼頭上,依然來了大批記者。
七時整,日艦駛了過來。隔了很遠,小野就看到了昂首站在隊伍前列的何尚文,等他看到站在何尚文身邊的那個人時,臉上得意的笑容頓時凝固了,壹掌拍在船舷上,怒罵道:“八格,佐藤,妳這個笨蛋!”
等軍艦停穩,何尚文朗聲說:“小野艦長,被綁架的日本人質已被我軍成功解救,現在完璧歸趙。請妳率艦隊馬上離開這裏。”
小野冷笑道:“不忙,我記得還有壹個條件……”
不等他說完,何尚文道:“劫匪負隅頑抗,已被我軍全部擊斃。這壹點,佐藤先生親眼所見,他完全可以證明。”
旁邊的佐藤無可奈何,只好點了點頭。
何尚文目光炯炯地盯著小野,問:“妳還有什麽話說?”
小野雖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中方已經滿足了自己的兩個要求,再要登陸就師出無名了。他只好狠狠瞪了佐藤壹眼,下令退兵。不過,臨走前,他對何尚文說:“何旅長,我相信,我們還會交手過招的。”
何尚文迎著他的目光,凜然不懼:“何某隨時恭候!”
後記
壹個月後,即1937年的7月7日夜,駐紮在北平附近的日軍借口壹名士兵失蹤,無理要求進入宛平縣城搜查,遭到駐守盧溝橋的中國軍隊的拒絕,日軍隨即悍然炮擊宛平縣城,並向中國守軍開槍。中國軍隊忍無可忍,奮起反抗,打響了抵抗日本侵略者的第壹槍。從此,日軍全面侵華戰爭開始,中華民族抗日戰爭全面爆發。
盧溝橋事變,是日軍為全面侵華而精心策劃、蓄意制造的挑釁事件。
同年的十月,日軍分成水陸兩路向古城登州大舉進攻。登州守軍和由民間熱血誌士組成的抗日義勇隊浴血奮戰,誓死保衛家園國土。血戰三晝夜後,守城部隊彈盡糧絕。登州隨即淪陷。新編混成旅的將士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士兵突出重圍。旅長何尚文陣亡。
日軍也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艦隊隊長小野四郎受到日軍本部的嚴厲訓斥,因為,如果壹個月前他能夠登陸登州,做好準備,日軍絕對不會有如此重大的損失。
壹年後,鳳凰山區活躍著壹支抗日遊擊隊,他們神出鬼沒,到處騷擾日軍, cctop. 令日軍談之色變。不少老百姓見過他們,說他們就是當年的那批制造列車劫案的好漢,領頭的正是劉大虎,不過,他右臉的傷疤卻不見了,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小野四郎聽說這個消息後,方如夢初醒,知道被何尚文騙了,氣得他大發雷霆,懊悔不已。
兩年後,小野四郎在中國戰場上被擊斃。
十年後,劉大虎已經成長為 *** 的壹名威名赫赫的團長,槍法如神。不過,他經常跟朋友們說,他最佩服的神槍手,是 *** 的壹個旅長。想當年,他沖自己胸口打了壹槍,子彈穿胸而過,他竟有把握絲毫傷及不到心臟。
眾人咋舌不已,有人就問:“劉團長,這人向妳開槍,壹定是妳的敵人吧?”
劉大虎緩緩搖頭,嘴裏吐出三個字:“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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