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人文精神 災難 生命 人性
《奧斯維辛沒有什麽新聞》是羅森塔爾在二戰硝煙彌散多年後,參觀波蘭的奧斯維辛集中營博物館後寫的壹篇新聞,獲美國新聞的最高獎項“普利策”獎,頒獎詞寫道:“它召喚人們關於災難的記憶,關於生命的思考,關於人性的自省。它的發表充分地表現了壹個新聞記者的使命感,更以迫人的力量震撼生者的心。”這是對本篇蘊含的人文精神的極簡潔的概括,現在我想從這三點談談我的淺見。
壹、召喚人們關於災難的記憶
焚屍爐的滾滾黑煙在記憶的天空已被遺忘的風吹得漸行漸遠,而羅森塔爾將我們重新帶回到那災難的歲月。
文中稱奧斯維辛是“人間地獄”“殺人工廠”,詞語概括、凝練,讓人展開慘烈的想象,讓人毛骨悚然。接下來,羅森塔爾隨著人流帶著讀者參觀了集中營,遊覽地點不斷轉換:“毒氣室――焚屍爐――死囚牢――灰磚房――長廊――地下室”。記錄罪惡的遺跡,遺物,“成堆的頭發和嬰兒的鞋子”,讓人感到戰爭災難的慘絕人寰,在奧斯維辛“***有400萬人死在那裏”,劊子手連嬰兒都不放過。“三層的長條盒子,6英尺寬,3英尺高”,“每夜要塞進去五到十人睡覺”的女牢房,盒子多麽狹小,女囚要被“塞”進去,如細小的火柴棒塞進狹窄的火柴盒,毫無人性可言,屠夫們對待待宰的囚犯慘無人道。羅森塔爾再現了參觀者的部分動作,神態:“恐怖”“停下腳步,渾身發抖”“驚懼”“慶幸”“窒息”“懇求的目光”壹系列詞語讓讀者感同身受,將讀者帶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災難歲月。
人類在物質的追求中遺失了精神的伊甸園。齊格蒙特?鮑曼說:“無論是實際上,還是預感上,所有人也許都是流浪者,無所寄寓,無所掛靠,我們在分裂中前行。”文化是壹個民族的精神家園。作為文化的載體,歷史是精神家園裏最幽深最生動的部分。
1959年,羅森塔爾來到布熱金卡,看到“陽光明媚溫暖,壹行行白楊樹婆娑起舞,在大門附近的草地上,還有兒童在追逐遊戲。”他用“可怕”“居然”來表達其感受。為什麽呢?因為災難的破壞性是無法彌補的,對生命的摧殘是不能挽回的。在布熱金卡,應該讓黑暗、死亡、陰冷永遠安靜的矗立在那裏,讓人壹看就渾身發抖,可如今這裏“居然”呈現美景,讓人驚訝,要知道,地獄裏生長的家園是可恥的,寧靜會沖淡對地獄的記憶。在布熱金卡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疊合在壹起,昔日的毀滅,今日的生機,就越是讓人感到當年戰爭的殘酷,法西斯暴行的恐怖可怕,我們不能讓戰爭重來!我們要在對歷史的追憶中重返精神的家園!
二、關於生命的思考
當我們追隨羅森塔爾的腳步,駐足於長廊,在墻上,“成排的人在註視著參觀者”,“他們表情木然”,在這裏,作者淡化其外貌,但對其中壹個做了精細的描繪,“二十多歲的姑娘,長的豐滿,可愛,皮膚細白,金發碧眼”。為什麽作者對她情有獨鐘,是她的美貌吸引了他?不,是她在“溫和的微笑”“微笑”且“溫和”與“木然”形成鮮明對比,讓我不禁思索同樣籠罩在死神的黑袍中為何會有不同的神情。
生命對每個人都是彌足珍貴的,如此寶貴的生命的價值在哪裏?肯定不僅僅因為它對每個人只有壹次,更重要的是人在生的過程中盡所能達到的高度。高度可分為兩種:壹、直觀性領域,如政治、經濟、科技、文藝等;二、非直觀性領域,如心靈、道德、品行、修養等。第壹種顯而易見,現在,我就第二點來談談。
“木然”說明了生命的脆弱,在暴行的壓制下,在聆聽死神腳步步步逼近的時候,他們心靈的力量逐漸消失,漸漸變得麻木不仁,對同伴對自己;“微笑”的是壹個嬌柔如花的姑娘,她笑的源泉在哪裏?不是面對死亡的無可奈何的狂笑,不是面對屠夫的冷笑,不是希望赦免的諂媚的笑,而是“溫和”的“微笑”。我想源泉應該是她的心靈。姑娘知道死亡是無可避免的,她不願讓生命的最後時刻在恐懼、麻木中度過,她回想往昔美好時光,那些甜蜜的日子,她的“溫和”讓我感到她內心世界的寬厚,她的“微笑”讓我看到她心靈世界的豐富、美好、堅韌,從笑中我看到她的生命價值達到的高度。
三、關於人性的自省
彎曲至地的頭顱――這是猶太人居住區裏的詩句,也是令人驚駭的高效屠殺機器的壹個註釋。絕對的善和極致的理性,使受害者把自己的滅亡拽得更近。
壹場大面積的屠殺,不是數目有限的屠夫和屠刀所能完成的,它需要待宰羔羊大面積的順從和配合。沈默的目擊者,清白的旁觀者,無辜的消極茍安者……最終,逃脫不了殺戮的受害者。人性異化為羊性從而縱容了普遍的罪惡。
歷史的眼睛看見塞滿待宰羔羊的列車,壹列壹列駛向奧斯維辛,但這雙眼睛看不到,車輪之下那些橫跨科瓦河的橋,很多是猶太工匠巧手制作的。他們的理性並不指引他們協助加害者,他們的理性只誘使他們選擇此時此刻的生存。生存的希望是僅存的最後壹線希望,它就成了最高目標,壓倒了人性中所有的元素,成為惟壹的元素。人們全部的想象力,都在這最後壹線希望中張開,於是就有非常態的想象機制搭救他們。他們願意相信毒氣室是日常生活的浴室,去往死亡營的路是秩序中的重新安排;他們願意相信,昨夜被處決的同類是因為身上有汙點,與自身的清白有壹個合理的區別;他們也願意相信今晨被帶走的父兄是因為老弱病殘,與自身生存的合理性還是壹個區別……自我保全的希望似乎還存在著,他們寧願選擇沈默。
比起狼群在野地裏的攻擊,牧人的屠場能毀滅得更徹底。在狼群的野蠻面前,他們缺乏的是抵抗的能力,而在人的文明那裏,是連抵抗的意願也消失殆盡了。他們不願意引頸就戮,但他們更害怕離群的恐怖,更不能承當個人抵抗的責任,為此他們相信國家機器無與倫比的強大,相信必然性與決定論,相信掙紮和逃脫之不可能,之無意義,相信被宰殺是他們的宿命。殘暴的統治下的受害者在走向死亡的路上可能喪失了他們的部分人性,轉化為羊性,從而加速了死亡的步伐。
文學惟有保持與人類苦難記憶的聯系,它才是道德的、人性的、人生的;惟有這樣,它才可能返回人類的心靈,獲得為其他精神創造所沒有的溫暖和力量。《奧斯維辛沒有什麽新聞》正印證了這些話。
★作者單位:湖北省洪湖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