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鍥而不舍下,壹個晚上終於他接聽到了我的電話。和我以前聽他的講座壹樣,他說話的聲音有點像女性,聲音低而且慢,同時又很有分寸感。也許對於陌生人,他有壹種警惕,壹開始不免就要問清楚我的來歷,當聽說我叫蔡誠時,他說很有印象,但又仿佛想不起來了。我告訴他那是二年前在妳的壹次簽名售書上,我交給妳壹篇散文稿子,沒想到妳是壹個非常熱心的人,沒多久妳連同妳的那封熱情的推薦信壹同交給南方壹家大報發表了。“喲,是的,是的,是有這麽壹回事,妳就是那個蔡誠嗎?!”我們之間的距離壹下子就拉近了。
不得不說的母親
每個成功者都愛提及自己小時候的故事。正是小時候開始的點點滴滴奠定了他們走向成功的第壹步。梁曉聲也不例外,他跟我聊起的第壹個話題是小時候讀小人書的往事。
梁曉聲出生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是***和國的同齡人。父親是中國第壹代建築工人,常年在外到處奔走,這使得梁曉聲從小就對父親的印象比較淡漠,只知道除了幹活父親是壹個不茍言笑沈默寡言的人,母親是壹個手藝不錯的裁縫,而且還會講許多的故事。母親沒事的時候,總愛用講故事的方法來吸引梁曉聲兄妹五個圍繞在她身邊,好讓他們不到外面去瘋玩。梁曉聲解釋說,那時候大街上亂,而男孩又都好動,母親怕他們在外面生於什麽事非來。母親是家裏權威。
梁曉聲到現在還記得母親給他講過“天仙配”“牛郎織女” “濟公傳”“包公傳”等民間及歷史故事。母親不是為講故事而講故事的,更主要的是想通過故事來教孩子們怎樣做人。
回憶自己的母親,梁曉聲充滿著深深的感情。
“我母親家裏還是有壹點家學淵緣的,外公是教書先生,從小就教母親認壹些字,讀壹些書,還教母親怎樣做人。母親就是在這樣的教育思想下長大的。母親不僅把她要強、硬朗的性格傳給我,還把她做人就要做壹個有同情心的,孝道的,善良的,正直、正派的人的思想傳給了我。”
梁曉聲認為我們每壹個人從小學,到中學、大學,都經歷過有許多老師,但其中對自己起著決定影響的,莫過於母親,她才是真正進入我們生命深處的老師。母親教育是生命教育。
那時梁曉聲家裏孩子多,經濟又很困難,但母親還是力盡所能地創造條件,讓幾個孩子多讀書。小人書是母親之外梁曉聲的又壹個啟蒙讀物。小人書鋪是梁曉聲最為喜愛的“三味書屋”,它陪伴梁曉聲度過了難忘的童年時光。
墻上的“處女作”
那些圖文並茂的“小人書”,直接摧生了梁曉聲心靈深處那顆敏感文學種子。是“小人書”讓梁曉聲表現出了對文學的興趣。
小時候的梁曉聲就是壹個講故事的高手。他每看完壹本“小人書”,都要把書裏的故事轉述給同學們聽,有的故事自己記不太清楚也不要緊,就充分發揮想象力,給主人公添油加醋。小孩子們都愛聽離奇的故事,他們聽得入迷,以後有事沒事都愛圍在梁曉聲的周圍。
小學四年級時,梁曉聲加入到學校的“記者小組”。做“小記者”就得要寫點“小報道”,否則在這個崗位上無法“立足”。看到其它的“小記者”們躍躍壹試,梁曉聲也開始了他寫作的萌芽。
寫作文是壹件讓許多中小學生都感到頭疼的事。梁曉聲也不例外,下筆時他也不知道到底該寫些什麽。寫別人寫過的“小人書”裏的故事,梁曉聲覺得不過癮;寫頭腦中亂七八糟的想象的故事,又覺得很零碎,不好組織。梁曉聲陷入了困惑中。
壹次偶然,梁曉聲讀到了安徒生《賣火柴的小女孩》,故事中小女孩的命運壹下子攝住了他,讓他茅塞頓開。“我從小就是生活在哈爾濱最窮困的大雜院裏,我身邊生活著的也就是壹些小人物,他們雖然貧困,生活得很不容易,但他們善良具有傳統的美德,這同樣也值得尊敬。那時我就猛然想到寫寫身邊這些小人物的故事不是很好嗎?”
就這樣,梁曉聲小心翼翼地交上了壹篇《鄰居大哥》的習作,沒想到很快得到了老師的好評,而且還被壹位寫得壹手好字的同學工工整整地抄到了電影院張貼廣告的黑板上。梁曉聲的處女作就是這樣被發表的。
“那個時候,學校沒有校報,也沒有發表學生作品的地方,好的作文老師都是拿到哈爾濱紅少年電影院的廣告黑板上發表的,那時人們沒有什麽文化生活,每次看電影都是人山人海,我的作文貼到廣告上當然有許多人看,在當地的影響不亞於發表在壹份公開的報刊上,正是在那樣壹種刺激下,我開始了我的作家夢。” 梁曉聲如是說。
名著裏的思想
在我有過交往的作家中,當談及他們的成長,沒有壹個作家不提到古今中外文學名著的。廣泛閱讀文學經典名著,是任何壹個作家青少年時代的“通病”。說到自己的讀書經歷,梁曉聲自然也會談及影響了自己的那些文學名著。
梁曉聲屬於“老三屆”(1966~1968年高中和初中的畢業生)。對那壹代的青少年來說,那簡直就是壹個“書荒時代”,除了鋪天蓋地的“紅寶書”之外,能見到的其它可供閱讀的書籍很少很少,讀中外文學名著就更是壹種奢侈了。其實也不是沒有好書,只是都被“封藏”了。學校的圖書館“上鎖了”,許多書店將好書轉移到“地下”關門大吉。
對那個時代的閱讀記憶,梁曉聲印象很深。“那時候確實找不到什麽好書,但大家也常常在壹起討論有關書的事情。我哥哥也是壹個文學青年,他常常會帶許多愛好文學的同學到家裏來討論問題,我無事可做,也常和他們混在壹起,這樣也就知道了許多好書的消息,比如《復活》《獵人筆記》《熱愛生命》《悲慘世界》等等。知道了那麽多好書的消息,以後我就有意識地註意收集,費盡心機還真是找到了不少,到我上初中畢業時,這些書我好多都看過了,閱讀名著確實很有意思,書裏的故事和故事背後的思想能壹下子打動妳。”
就不免說起時下的閱讀,梁曉聲認為,現在可供青少年選擇的圖書太多了,這就要有選擇的能力,眼睛就要像長了鉤子壹樣,能壹下子辨別哪些書是好書,哪些書應該認真地讀,否則會走許多彎路,甚至是斜路。
壹個人青少年時期的閱讀往往會影響終生,受益終生。這對梁曉聲來說,就直接表現在他以後寫作的那種平民意識的視角,那種是非分明道義感,那種撫慰底層小人物的同情心,那種濃郁的理想主義色彩——閱讀決定了寫作。
梁曉聲的寫作是從寫身邊的小人物開始起步的,也許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這條道路上,他不自覺的走到了今天。
大學裏的“嚴肅教授”
寫作成就了梁曉聲。正是得益於那種堅持不輟的寫作成績,梁曉聲初中畢業後即當了壹年編外老師、後又參軍做了壹名專業“報道員”,“上山下鄉”後又被保送到上海“復旦大學”深造。之後紮根北京,先是在中國兒童電影制片廠做編劇,而後調到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做教授。經過了太多的人生沈浮,今天的梁曉聲依然保持了少年時代的那顆心靈,那種底色——作為平民的心靈和底色。
可是作為平民的梁曉聲,就是缺少壹張熱情的笑臉。這點我有點奇怪,在我們兩個小時的采訪中,我沒有見到他笑過,甚至說到童年趣事時,他的幽默也隱藏得很深。無疑梁曉聲是壹個嚴肅的人。就是在生活中,妳也很少看到他開心地大笑過。
也許是現實中的許多事情,讓梁曉聲無法輕松。
梁曉聲告訴我,他無論是以前做中小學的老師,還是今天做大學老師,都覺得師生關系應類似戀愛,務須投入感情,務須有責任感,否則妳當不了壹位好老師。作為壹個老師,妳有責任去教授有利於學生升學、考研、擇業這些東西,這是任何壹個老師必須要做好的,可現實是許多老師做不好,讓人憂慮。因為我們走的是壹條應試教育的不歸路,現在的學生壓力很大,很少有時間讀書,娛樂,更談不上人文素質的培養,而這些更需要老師去引導,去關心……
作為壹個有責任感的老師,梁曉聲這幾年的從教經歷讓他感到無限疲憊。記者看到在他的書桌上,有他還未改完的學生的作業、論文,上面圈圈點點,批改得極其細致、認真。“做老師有壹個壞處,就是好像永遠都有忙不完的事,有時我真是想寫作,可就是抽不出整塊的時間來,我發現寫作就和煙癮壹樣,是很戒掉的,現在我真想著早壹點退休,好好在家壹門心思寫作。” 梁曉聲依然壹臉的嚴肅。
訪問結束後,我想請梁曉聲為自己寫幾句話。他說太突然,讓他想想。在他默想的十來分鐘裏,我環視了壹下他的居室。居室很簡樸,除了墻壁上掛著幾幅藝術畫外,我看不出任何壹點大作家居室的樣子來,甚至沒有壹個像樣的書房,也沒有電腦。他的寫作全在壹塊壹頭用些紙片墊高了的長方形的木板上進行。這顯然是因為他病得不輕的頸椎病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