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奇跡的創造者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壹直受到嚴厲得近乎苛刻的指責和謾罵,在中國文學史上享受這種待遇的作家並不多見。曾幾何時,紅學家們將難見《紅樓夢》全璧的不滿和怨氣全撒到高鶚身上,對其所做的續補工作全盤否定,橫加指責,將其視為篡改《紅樓夢》的罪人,還有的紅學家將他描繪成用心險惡,受人指使的文化特務。其結果是高鶚以醜角形象在壹部部文學史教材中被當作反面人物而遊街示眾。隨著學術研究的規範化和正常化高鶚簡介,人們才開始用比較公允和寬容的目光來重新審視這段文學史上的公案,為保全《紅樓夢》而付出辛勤勞動的高鶚終於得到應有的尊重和肯定,飽受貶斥的後四十回在紅學家眼裏也有了新的色彩和內涵。
用困厄失意、才華過人八個字足可概括高鶚的壹生。落魄不遇,使他與曹雪芹有類似的人生體驗;才華獨具,使他的後四十回在眾多續紅之作中脫穎而出。以高鶚的見識與功力,如果他另寫壹部小說,肯定會得到更高的聲譽,但他做出了續補《紅樓夢》這種極富挑戰性和冒險性的選擇,與壹位最優秀的天才作家並肩而立,接受後人並不友好的審視和品評。
“天涯倦客樓頭婦,壹種消沈奈落何”。十分遺憾的是,因資料的缺乏,高鶚在我們的視野中只是個面目模糊的身影,從其夫子自道及其零星的記載中可窺見其生活人生的壹鱗半爪。他雖中過舉人、進士,可等他得到這些施展才學的資格時,已年過半百,油然而生夕陽之嘆了。隨後而來的內閣中書、順天鄉試同考官、江南道禦史、刑科給事中等有職無權的諫官、學官官銜讓頗有胸襟的高鶚感到失落和惆悵,在不少詩文中,他流露出壹種“泥途悲潦倒”的感嘆。早年的科場淹滯、晚年的平淡仕途使他始終處於悲苦困厄的心緒體驗中,這使他能夠在情感上理解和貼近曹雪芹,完成那個動人心魄的悲劇結局。壹方面是“金粉飄零舊夢懷,淒涼往事付歌喉”,另壹方面是“學邃才雄”,“譽滿京華”。
其過人的學識、出眾的才華、生花的口才據說是“凡在有目,諒皆欣賞”,這也許是失意人生的壹種必要補償吧,否則,續補《紅樓夢》將成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永恒感嘆。
此外,我們還知道高鶚為人忠厚,常常勖勉、規勸弟子們克盡忠孝,走舉業之路。他的八股文寫得很好,思力精到,筆力雄健。在詩文中,他還常將人生如夢的感傷情懷抹上壹層佛老色彩。所有這些,我們在《紅樓夢》後四十回中都可依稀感覺到。
盡管直到今天紅學家們對後四十回的著作權歸屬問題仍然眾說不壹,比如有人認為其中有曹雪芹的殘稿,但更多的人相信它出自高鶚之手,因為有比較可信的證據。清代著名詩人張問陶在其《贈高蘭墅同年》壹詩的自註中明確說:“傳奇《紅樓夢》八十回以後俱蘭墅所補。”高鶚本人也寫過壹首題為《重訂〈紅樓夢〉小說既竣題》的詩,抒發辛苦勞動後的感受。在程偉元《紅樓夢序》、高鶚《紅樓夢序》以及程、高合寫的《紅樓夢引言》中,也記述了高鶚的工作:“細加厘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至於高鶚究竟做了哪些工作,是修修補補,還是憑空營構,紅學家們盡可以埋首窮究,互相詰難,但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令人信服的最終結論,畢竟與《紅樓夢》有關的謎團太多了。在沒有新的材料推翻舊論之前,我們還是將《紅樓夢》後四十回的著作權全部歸之於高鶚壹人。
麟慶是高鶚同僚,其《鴻雪因緣圖記》記載高鶚軼事三則:文淵閣國史館典籍廳前有芍藥壹株,年久枯萎。嘉慶壬申(1812年)四月忽發新枝,麟慶友人、浙江舉人沈淦繪圖寫之,麟慶、高鶚受邀賦詩,京城傳為韻事。麟慶在內閣為官時,高鶚贈給他壹把扇子,上面繪有王文簡公(王引之)在揚州邀請眾名士紅橋雅集作春遊詩的故事。有壹年麟慶過酒仙橋,忽憶舊友,口占壹聯曰:“跨鶴酒仙應入座。”正思下聯高鶚簡介,見壹人騎驢而至,於是對曰:“騎驢詩客或題橋。”走近細看,原來是高鶚,二人相認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