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滴水,在漫漫黃沙中,少了壹分清澈,多了壹分渾濁﹔少了壹分甘甜,多了壹分苦澀。那不是壹滴水,而是壹滴淚。
仿佛還是昨天,壹匹瘦馬、壹個包裹和壹把長刀就是我的全部行囊。我喝過黃河的水,看過黑山的落日,跋山涉水而來,只為替父從軍。花木蘭,我把這個名字從千裏之外帶到了這裏。戰場,無疑是刑場,壹個個鮮活的生命,或被逼,或自願,或無奈,來到這兒。他們只有兩個結果——活著回去,尚可承歡膝下,聊盡孝心﹔死在這裏,與黃土做伴,化為漫天風沙中的壹粒沙子。在這個彌漫著鮮血、悲傷和絕望的地方,我度過多少個無眠之夜,思念從四面八方湧來,死死地糾纏著我,讓我窒息。我輕輕地問自己,這值得嗎?雖然長發被綰起,換上男裝,可我終究還是壹個需要被爹娘寵愛的女子,我不想要戎馬生活。時間在掙紮、痛苦和思念中逃走,當白皙的肌膚變得像幹涸的土地壹樣,當柔嫩的雙手長出厚厚的老繭,我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路可逃了。十年的青春驟然消逝,我什麼也沒剩下,只有手中的壹滴眼淚,它是我生命的全部。
水,無聲地滑下,浸潤了肆虐的黃沙﹔淚,悄悄地落下,暈染了閨閣中蒼白的絹帛。我緩緩地攤開手,那滴眼淚就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陽光從四面八方湧來,在手心裏折射成無數個世界。我似乎看見坐在門外盼望我歸來的爹娘,看見對著我的紅裝暗自垂淚的阿姐……那壹切,都蓄積在這滴眼淚中。
我猛地壹個趔趄,“啪”的壹聲,淚滴墜地,聲音是如此之輕,我卻聽到了心碎的聲音。剎那間,我的整個世界支離破碎,碎片被風沙吹散到空中,消失﹔或滲進黃土,不見。
壹滴眼淚,折射十年好容顏﹔壹捧黃土,埋葬多少英雄命?
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我透過指縫凝望大漠的太陽,刺目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又是壹滴水。我已沒有力氣再留下它,最珍貴的壹滴已經被命運壹時的玩笑——伸腳絆了我壹下,十年如壹瞬,我的世界就像那滴水壹樣永遠消失了。
失去壹滴水,壹個趔趄,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