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滉整修石頭城
趕運糧米救關中
唐德宗時期,黃河南北壹帶,藩鎮武將割據稱雄,十分囂張,把皇帝也趕出了京師。唯有駐節潤州(今鎮江)的節度使韓滉,壹心向著朝廷。
為了作好皇帝渡江避難的準備,他壹方面關閉轄區之內和外界的交通要道,各個水陸咽喉設立關卡,禁止牛馬牲畜出境。另壹方面大興土木,修治石頭城,在城內打了近百口深井,修成壹批堅固的堡壘和館閣,綿延好幾十裏。同時抓緊操練軍隊,以防形勢突然變化。〔783.11〕浙江東、西節度使韓滉閉關梁,禁馬牛出境,築石頭城,穿井近百所,繕館第數十,修塢壁,起建業,抵京峴,樓堞相屬,以備車駕渡江,且自固也。
有人在德宗面前進讒言說:“天子還沒有危急到巡獰江東的地步呀,韓滉不經朝廷允準,公然練兵築城,是不是用心不軌,想當皇帝?”德宗聽了,頗為懷疑,問李泌有何想法。784.11議者又言:“韓滉聞鑾輿在外,聚兵修石頭城,陰蓄異誌。”上疑之,以問李泌
李泌是當朝宰相,聽到這種流言,大為驚訝,明確地告訴德宗:“韓滉作風廉潔,為人忠誠,自從禦駕離開京師,駐蹕梁州之後,許多地方大員都心有疑慮,唯獨韓滉貢獻不絕,支持朝廷的供給。他鎮守江東十五州,境內安寧,百姓富足,是朝廷的後盾。為什麽修建城池?他看到中原地帶兵荒馬亂,形勢不穩,估計陛下有可能南渡長江,到江寧去指揮反攻哩。他在準備迎接大駕,真正的深謀遠慮!庸人不知其中艱辛,反而說他用心不軌,也太可怕了!我擔保他決無二心。”784.11對曰:“滉公忠清儉,自車駕在外,滉貢獻不絕。且鎮撫江東十五州,盜賊不起,皆滉之力也。所以修石頭城者,滉見中原板蕩,謂陛下將有永嘉之行,為迎扈之備耳。此乃人臣忠篤之慮,奈何更以為罪乎!滉性剛嚴,不附權貴,故多謗毀,願陛下察之,臣敢保其無它。”
德宗又問道:“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地方上也不斷送報告來,先生真沒聽說過嗎?”784.11上曰:“外議洶洶,章奏如麻,卿弗聞乎?”
“這些情況我早就了解。豈止如此,他兒子韓臯是考功員外郎,想回潤州省親也不敢呢,怕惹出嫌疑來。人言可畏啊。”李泌感慨不已。784.11對曰:“臣固聞之。其子臯為考功員外郎,今不敢歸省其親,正以謗語沸騰故也。”
德宗倒有些為李泌著急了:“韓滉的兒子都這樣緊張不安,妳怎麽敢去為他作擔保?”784.11上曰:“其子猶懼如此,卿奈何保之?”
李泌很平靜:“我了解韓節度使的苦心。好吧,我寫壹份保證書,擔保他的為人和行事,請陛下宣示朝野,讓天下的官紳士民都來監視。”接著,李泌以全家人的生命作擔保,保證韓滉忠誠可靠,寫成書面文字。784.11對曰:“滉之用心,臣知之至熟。願上章明其無它,乞宣示中書,使朝眾皆知之。”
德宗接過來仔細看罷,緊盯著李泌:“唉,就算妳跟韓滉是親戚,可也得為自家的性命考慮啊。”784.11泌退,遂上章,請以百口保滉。它日,上謂泌曰:“卿竟上章,已為卿留中。雖知卿與滉親舊,豈得不自愛其身乎!”
李泌不禁激動起來:“我的保證是為國家,不是因為親戚私情。今年的旱情和蟲災十分嚴重,關中鬥米值千錢,倉庫儲備也完了,只有江東大豐收。陛下早日公布我的保證書,解除社會對韓節度使的懷疑,讓韓臯回家省親,韓滉能不感動嗎?他的糧米及時運到了,國家的困難不也就解脫了麽?”784.11對曰:“臣豈肯私於親舊以負陛下!顧滉實無異心,臣之上章,以為朝廷,非為身也。”
德宗聽罷,有所醒悟,立即向大臣公布宰相的表章;催韓臯趕快回家,賜給五品官服,托他轉告父親:“壹切流言蜚語,不必介意。我心中有數。關中缺糧,務請趕快運來。”784.11上曰:“善!朕深諭之矣。”即下泌章,令韓臯謁告歸覲,面賜緋衣,諭以“卿父比有謗言,朕今知其所以,釋然不復信矣。”因言:“關中乏糧,歸語卿父,宜速致之。”
韓臯見到父親,轉達了皇帝的慰問。韓滉很感動,立即親自監督,裝好大米壹百萬斜,載滿幾千只船。讓兒子停留五天,趕急押船回京。兒子和母親告別時,依依不舍,哭聲傳到室外。韓滉火了,叫出兒子,伸手壹個耳光,再送到江邊:“這是什麽時候?婆婆媽媽的!”北風呼嘯,江濤洶湧,韓節度使毫不猶豫,催兒子上船,迅速出發,沿運河北去。784.11臯至潤州,滉感悅流涕,即日,自臨水濱發米百萬斛,聽臯留五日即還朝。臯別其母,啼聲聞於外。滉怒,召出,撻之,自送至江上,冒風濤而遣之。
淮南節度使陳少遊,壹向腳踏兩只船,對朝廷並不尊重。聽說韓滉運去大米,也趕緊發送二十萬斛,救濟長安。德宗得悉詳情,對李泌由衷地敬佩:“韓滉竟然感化了陳少遊,不簡單呢。”李泌笑道:“豈止壹個陳少遊?看吧,各處都會來進貢的。”784.11既而陳少遊聞滉貢米,亦貢二十萬斛。上謂李泌曰:“韓滉乃能化陳少遊亦貢米矣!”對曰:“豈惟少遊,諸道將爭入貢矣!”
陳少遊病死了,部將王韶自立為淮南“留後”,放縱軍士下鄉搶劫。韓滉馬上派人警告他:“妳敢胡作非為,我就過江來提妳的腦袋!”王韶變得老實了。
德宗又向李泌誇贊:“韓滉不只能安江東,還能穩定淮南,真正的大將風度!先生算把他看清楚了。”立即下詔,加封韓滉為宰相和江南轉運使。
韓宰相按月輸送糧米絹帛,保證了京師的生活供應。朝廷也不斷派人慰問,關系非常融洽。〔784.12〕少遊聞之慚懼,發疾,十二月,乙亥,薨。贈太尉,賻祭如常儀。淮南大將王韶欲自為留後,令將士推己知軍事,且欲大掠。韓滉遣使謂之曰:“汝敢為亂,吾即日全軍渡江誅汝矣!”韶等懼而讓。上聞之喜,謂李泌曰:“滉不惟安江東,又能安淮南,真大臣之器,卿可謂知人!”庚辰,加滉平章事,江淮轉運使。滉運江、淮粟帛入貢府,無虛月,韓廷賴之,使者勞問相繼,恩遇始深矣。
駐在汴州的劉玄佐,也是從不入朝進貢的,看到韓滉的態度,想改弦易轍,打算進京。〔786.11〕劉玄佐在汴,習鄰道故事,久未入朝。
韓滉到長安去,路經汴州,劉玄佐按僚屬禮節遏見韓宰相。相談之下,十分投機,隨即結為兄弟。韓滉拜見劉玄佐的母親時,在酒席上問劉玄佐:“兄弟什麽時候上朝去呢?”〔786.11〕韓滉過汴,玄佐重其才望,以屬吏禮謁之。滉相約為兄弟,請拜玄佐母。其母喜,置酒見之。酒半,滉曰:“弟何時入朝?”
劉玄佐當著母親的面,不好猶豫推辭:“我很早就要去的,只是沒有能力備辦貢品呀。”〔786.11〕玄佐曰:“久欲入朝,但力未辦耳。”
韓滉當即答應:“這個容易!我替兄弟準備,何須發愁呢。老弟應當及早起程,越快越好。伯母的頭發也白了,別讓老人家攜帶家人婦女,到皇宮後院去清掃庭園啊!”〔786.11〕滉曰:“滉力可及,弟宜早入朝。丈母垂白,不可使更帥諸婦女往填宮也!”
這話語重心長,非常嚴肅,只有罪犯的家屬才會充作掖庭奴隸。劉母聽了,哭得十分傷心,感激韓滉的苦心幫助。接著,韓滉送給劉玄佐銅錢二十萬緡,打點貢品和行裝。又犒賞汴州的軍士,官兵們都被感動得高呼“萬歲”。〔786.11〕母悲泣不自勝。滉乃遺玄佐錢二十萬緡,備行裝。滉留大梁三日,大出金帛賞勞,壹軍為之傾動。
劉玄佐又敬佩又驚疑:“韓滉的錢是不是多得沒有地方可藏了,才如此大方的?”晚上,劉玄佐派人在韓滉的住所探視,只見他正在和財務官員仔細算帳,壹手撥算盤,壹手用筆記,壹點壹滴,都要查核,毫不含糊,決不是大把揮霍滿不在乎的人。劉玄佐這才真正清醒,原來韓滉是在努力幫他和朝廷搞好關系,不禁感激萬分。於是主動邀約附近的陳許節度使,跟隨韓滉入朝,受到皇帝的贊許。〔786.11〕玄佐驚服,既而遣人密聽之,滉問孔目吏,“今日所費幾何?”詰責甚細。玄佐笑曰:“吾知之矣!”壬寅,玄佐與陳許節度使曲環俱入朝。
韓滉德高望重,功勛卓著,到達長安之後,正式接任宰相職務。
地位變了,性格作風上的某些弱點也就逐漸暴露出來。皇帝對他言聽計從,其余的宰輔不過是陪襯而已。官吏們稍有過失,韓宰相就要撤職查辦,鬧得人心惶惶。
柳渾本是韓滉引薦上來的。他不因此顧忌,正顏厲色地責備韓宰相說:“妳父親因為狹隘急躁,好記小過,當了半年宰輔就罷免了。妳呢,似乎更勝尊翁壹籌,在中書省鞭打官吏,甚至打死人。這樣作威作福,是人臣應有的態度麽?”韓滉聽了,嚇出壹身冷汗,深感慚愧,情況也就隨之改善了。當然,這是因為韓滉的品格本來正直,壹時迷糊,別人點破就能覺悟。〔787.1〕韓滉性苛暴,方為上所任,言無不從,他相充位而已,百官群吏救過不贍。渾另為滉所引薦,正色讓之曰:“先相公以褊察為相,不滿歲而罷,今公又甚焉。奈何榜吏於省中,至有死者!且作福作威,豈人臣所宜!”滉愧,為之少霽威嚴。
曾有這樣的事例:在潤州時,有個老朋友的兒子來找事做,經過考察,竟壹無所長。壹天,韓滉請客人宴會,這位青年也在座,直到飲宴結束,他沒跟別人交談半句話。能幹什麽呢?過了些天,韓滉叫他去看守倉庫大門。青年人整天正襟危坐,守在大門口,閑人都沒法避開他的眼睛,倉庫安全得很。〔787.2〕滉久在二浙,所辟僚佐,各隨其長,無不得人。嘗有故人子謁之,考其能,壹無所長,滉與之宴,竟席,未嘗左右視及與並坐交言。後數日,署為隨軍,使監庫門。其人終日危坐,吏卒無敢妄出入者。
可見韓滉能夠容人,也能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