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秋雨古詩詞賞析(上)
?王傳學
? 秋風蕭瑟,秋雨淒涼。在文人墨客的心目中,秋天總是伴隨著瑟瑟秋風、綿綿秋雨、哀哀私語、依依離情。如元代詩人薩都剌《過高郵射陽湖雜詠九首》(其二)中的“秋風吹白波,秋雨嗚敗荷。平湖三十裏,過客感秋多”,秋雨亦如詩人潮濕的心情,變得憂傷起來。
伴隨著連綿秋雨憂國憂民的詩,當屬唐代大詩人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八月秋高風怒號,
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飛渡江灑江郊,
高者掛罥長林梢,
下者飄轉沈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
忍能對面為盜賊!
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
歸來倚杖自嘆息。
俄頃風定雲墨色,
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鐵,
嬌兒惡臥踏裏裂。
床頭屋漏無幹處,
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喪亂少睡眠,
長夜沾濕何由徹!
安得廣廈千萬間,
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
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安史之亂後,杜甫做了左拾遺。後來因為上疏營救宰相房琯,得罪了皇帝,被誣為房黨,於乾元元年(公元758年)貶作華州司功參軍。這年冬天,因事回洛陽。第二年春天從洛陽返華州途中,親眼見到戰亂和不合理的兵役帶給人民極大的苦難,感觸很深,就寫出了輝煌的詩篇《三吏》《三別》。這年華州壹帶鬧饑荒,加上他對朝政有所不滿,就拋棄了官職,攜帶著家小到秦州、同谷等地去逃荒。但是,在這些地方仍舊無法生活下去,便長途跋涉入蜀,這年年底到達成都,先住在浣花溪邊的寺院中。第二年,得到在當地做官的親友們的幫助,便在浣花溪的西邊勉強蓋了幾間草堂安頓下來。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約作於同年八月,寫草堂被秋風吹破、給秋雨淋濕,他通宵不眠的苦況和感慨。全詩可分四層:
詩壹開始就開門見山地描寫了茅屋被大風吹破的情形。
秋天的天空愈是遼闊,就愈能顯出狂風來勢之大。這麽猛烈的風,當然就不僅會卷起屋頂上的幾重茅草,而且似乎還能撼動天地。這樣,詩人就以剛勁有力的筆鋒,簡括而生動地寫出了秋風的狂暴,並借以反襯出人們處在自然威力之下的巨大驚悸,以及由此而產生的要求有安定的生活保障的強烈願望。然後,他極力鋪敘狂風吹著茅草“渡江灑江郊”、“掛罥長林梢”、“飄轉沈塘坳”的情景,顯出詩人眼望著自己苦心經營的草堂,正在遭到破壞卻無力挽救的焦急和痛惜。
第二層寫壹群頑童不聽呼喚,搶走茅草的事和詩人的感嘆。
屋頂的茅草給風卷走了,本來還可以再撿回來壹些的,想不到又給頑童們拿走了。他們不僅拿走茅草還不把詩人的呼喊當壹回事,公然抱著茅草躲入林中,害得詩人叫幹了嘴唇皮也不理睬,這就更加可惱。這裏詩人把自己和頑童對照起來寫,使老人和頑童的神情都顯得很生動。嚴辭斥責頑童,可見老人當時心情的暴躁,同時又令人感到老人和小孩都很可憐,為生活所迫才如此作為。
第三層寫狂風停息不久,大雨就下了起來。屋漏、床濕,詩人通宵不眠。
寫秋天黃昏時候大雨降臨前的短暫沈寂,烘托出詩人內心深處沈重的苦悶。詩人把棉被形象的比喻成鐵,在直覺上給人冰冷、僵破的印象,說明了棉被的陳舊,反映了詩人生活狀況的窘迫。被窩冷,兒子不好睡,已經很難安寧了,何況茅屋又給秋風吹破,大雨下個不停,屋漏、床濕,屋子裏沒有壹塊幹的地方,這叫人怎樣睡呢!況且詩人久經戰亂,憂國憂民,長期以來就失眠,今夜遭到雨淋,更加不能合眼。多年積壓在心頭的家國深憂和目前的痛苦交織在壹起折磨他,使得他急迫地渴望天明。
末層寫詩人在風雨不眠之夜,產生的遠大理想和美好願望。
詩人由目前的痛苦,聯想到過去壹連串的悲慘遭遇;又由個人的悲慘遭遇,聯想到天下窮苦的人們水深火熱的苦難生活,從而產生了甘願為天下窮苦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的強烈願望。這是詩人長夜不眠經過苦苦思索,從切身痛苦中體驗出來的極其偉大、極其寶貴的思想感情。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壹種思想感情,這首詩才不僅是個人悲苦命運的哀嘆,而且還具有深廣的時代社會意義;才能在進行現實主義的藝術塑造中,閃耀出理想的光輝,洋溢著救世濟人的激情,顯示出積極浪漫主義的精神。
再看唐代詩人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中的秋雨:
寒雨連江夜入吳,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
壹片冰心在玉壺。
這是壹首送別詩。芙蓉樓原名西北樓,遺址在潤州(今江蘇鎮江)西北。登臨可以俯瞰長江,遙望江北。這首詩大約作於開元二十九年以後。王昌齡當時被貶為江寧(今南京市)丞,辛漸是他的朋友,這次擬由潤州渡江,取道揚州,北上洛陽。王昌齡可能陪他從江寧到潤州,然後在此分手。這詩原題***兩首,第二首說到頭天晚上詩人在芙蓉樓為辛漸餞別,這壹首寫的是第二天早晨在江邊送別的情景。
“寒雨連江夜入吳”,迷蒙的煙雨籠罩著吳地江天(江寧壹帶,是三國孫吳故地),織成了壹張無邊無際的愁網。夜雨增添了蕭瑟的秋意,也渲染出了離別的黯淡氣氛。那寒意不僅彌漫在滿江煙雨之中,更沁透在兩個離別友人的心頭上。“連”字和“入”字寫出雨勢的平穩連綿,江雨悄然而來的動態能為人分明地感知,則詩人因離情縈懷而壹夜未眠的情景也自可想見。但是,這壹幅水天相連、浩渺迷茫的吳江夜雨圖,正好展現了壹種極其高遠壯闊的境界。他將聽覺、視覺和想象概括成連江入吳的雨勢,以大片淡墨染出滿紙煙雨,這就用浩大的氣魄烘托了“平明送客楚山孤”的開闊意境。清晨,天色已明,辛漸即將登舟北歸。詩人遙望江北的遠山,想到友人不久便將隱沒在楚山之外,孤寂之感油然而生。在遼闊的江面上,進入詩人視野的當然不只是孤峙的楚山,浩蕩的江水本來是最易引起別情似水的聯想的,然而詩人沒有將別愁寄予隨友人遠去的江水,卻將離情凝註在矗立於蒼莽平野的楚山之上。因為友人回到洛陽,即可與親友相聚,而留在吳地的詩人,卻只能像這孤零零的楚山壹樣,佇立在江畔空望著流水逝去。壹個“孤”字如同感情的引線,自然而然牽出了後兩句的臨別叮嚀之辭:“洛陽親友如相問,壹片冰心在玉壺。”詩人從清澈無瑕、澄空見底的玉壺中捧出壹顆晶亮純潔的冰心以告慰友人,這就比任何相思的言辭都更能表達他對洛陽親友的深情。
本詩那蒼茫的江雨和孤峙的楚山,不僅烘托出詩人送別時的淒寒孤寂之情,更展現了詩人開朗的胸懷和堅強的性格。屹立在江天之中的孤山,與冰心置於玉壺的比象之間,又形成壹種有意無意的照應,令人自然聯想到詩人孤介傲岸、冰清玉潔的形象,使精巧的構思和深婉的用意融化在壹片清空明澈的意境之中,渾然天成,不著痕跡,含蓄蘊藉,余韻無窮。
不過,秋雨可不總是扮演哀愁的角色,它也有十分明亮清晰的壹面。唐代詩人王維在《欒家瀨》就這樣寫道:
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榴瀉。
跳波自相漸,白鷺驚復下。
在這裏,秋雨如註,小溪飛濺,水波流轉,白鷺驚飛,儼然是壹幅寫意山水畫,壹首優美田園詩!
這首小詩紀實了壹個有趣的情景:在颯颯秋雨中,正是因為有了這場秋雨,溪水才流得更急,才能濺起水珠,驚動白鷺,白鷺受驚而飛,飛而復下。詩人著意描寫了壹場虛驚,以寧中有驚、以驚見寧的藝術手法,呈現出安寧和靜穆的場景,壹切生靈都可以過著無憂無慮的寧靜生活。這正是詩人所追求的理想境界。
南宋詩人曾幾《蘇秀道中自七月二十五日夜大雨三日,秋苗以蘇,喜而有作》中的秋雨,給人們帶來豐收的喜悅:
壹夕驕陽轉作霖,
夢回涼冷潤衣襟。
不愁屋漏床床濕,
且喜溪流岸岸深。
千裏稻花應秀色,
五更桐葉最佳音。
無田似我猶欣舞,
何況田間望歲心。
這是壹首充滿輕快旋律和酣暢情致的喜雨詩。這年夏秋間,久晴不雨,秋禾枯焦。至七月二十五日夜間止,大雨三日,莊稼得救。久旱遇雨,詩人欣喜若狂,連衣服、床鋪濕了也顧不得,寫了這首七律,表達了詩人的喜雨之情和對民生的關註。
首聯寫喜雨,從晚上下雨寫起。“壹夕驕陽”與“夢回涼冷”是鮮明的對比。詩人在悶熱的天氣中入睡,壹覺醒來,白天烈日的余威已被全部掃除,代之以清涼舒適的夜風,原來天下起了大雨。這兩句雖然是實事實寫,但由原先對氣候的不滿忽地改變成很滿意,細微地反映了詩人心中的喜悅。詩人同時又選了“夢回”這壹時刻,來表達自己這份心情,更加顯出意外的驚喜——這場雨,詩人已經盼望很久了。
頷聯寫對雨的感受,融化前人詩句為己用。出句“不愁屋漏床床濕”,用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床頭屋漏無幹處”句;對句“且喜溪流岸岸深”,用杜甫《春日江村》“春流岸岸深”句。詩雖用前人成句,但貼切眼前景事,與首聯壹意相貫,在原句基礎上加了“不愁”、“且喜”二語,在舊句上翻出了新意,達到了能生能活而自成佳句的要求。詩是寫聽雨,又形象地道出了盼雨的心情,也隱隱表示自己的喜雨,不單單是因為大雨趕走了炎熱,帶來了涼爽,這就引伏第三聯的情感,也為尾聯預留地步。
頸聯仍寫喜雨。上句是想象之辭,說明自己喜雨,是因為這場及時雨,使莊稼能喝個飽,秋收有望;下句是以聽雨打桐葉,寄托自己欣喜的心情。這聯中的“應”字、“最”字,都下得很有精神,加深了句意。錢鐘書《宋詩選註》對這聯的對句有獨到的評價:“在古代詩歌裏,秋夜聽雨打梧桐照例是個教人失眠添悶的境界,像唐人劉媛的《長門怨》說:‘雨滴梧桐秋夜長,愁心和雨斷昭陽。淚痕不學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又如溫庭筠《更漏子》詞說:‘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壹葉葉,壹聲聲,空階滴到明。’……曾幾這裏來了個舊調翻新,聽見梧桐上的瀟瀟冷雨,就想象莊稼的欣欣生意,假使他睡不著,那也是‘喜而不寐’。”這段話,對我們理解這句詩很有幫助。
尾聯純抒情,把原來的情感更轉高壹層,說遇到了這樣的好雨,像我這沒有田地的人尚且如此高興,更何況那些盼望豐收、渴求雨水的農夫們呢?詩用“猶”、“何況”承先啟後,是故意通過自抑而達到高漲。正因為詩人沒田,他的歡欣鼓舞才有更深的意義,他與民同樂的心意也完全表達了出來。所以清人紀昀評說:“精神飽滿,壹結尤完足酣暢。”
再看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秋雨夜眠》中帶來涼冷的秋雨:
涼冷三秋夜,安閑壹老翁。
?臥遲燈滅後,睡美雨聲中。
?灰宿溫瓶火,香添暖被籠。
?曉晴寒未起,霜葉滿階紅。
詩人抓住特定環境中人物的性格特征進行細致的描寫,成功地刻畫出壹個安適閑淡的老翁形象。
“涼冷三秋夜,安閑壹老翁”,詩人用氣候環境給予人的“涼冷”感覺來形容深秋之夜,這就給整首詩抹上了深秋的基調。未見風雨,尚且如此涼冷,加上秋風秋雨的襲擊,自然更感到寒氣逼人。運用這種襯疊手法,能充分調動讀者的想象力,增強詩的感染力。次句點明人物。“安閑”二字勾畫出“老翁”喜靜厭動、恬淡寡欲的形象。
“臥遲燈滅後,睡美雨聲中”,“臥遲”寫出老翁的特性。老年人瞌睡少,寧可閑坐閉目養神,不喜早上床,免得到夜間睡不著,老翁若不是“臥遲”,恐亦難於雨聲中“睡美”。以“燈滅後”三字說明“臥遲”時間,頗耐人玩味。窗外秋雨淅瀝,屋內“老翁”安然“睡美”,正說明他心無所慮,具有閑淡的情懷。
以上兩聯是從老翁在秋雨之夜就寢情況刻畫他的性格。詩的下半則從老翁睡醒之後的情況作進壹步描繪。
“灰宿溫瓶火,香添暖被籠”,以烘瓶裏的燃料經夜已化為灰燼,照應老翁的“睡美”。才三秋之夜已經要烤火,突出老翁的怕冷。夜已經過去,按理說老翁應該起床了,卻還要“香添暖被籠”,打算繼續躺著,生動地描繪出體衰閑散的老翁形象。
“曉晴寒未起,霜葉滿階紅”,與首句遙相呼應,寫氣候對花木和老翁的影響。風雨過後,深秋的氣候更加寒冷,“寒”字交代了老翁“未起”的原因。“霜葉滿階紅”,夜來風雨加深了“寒”意,不久前還紅似二月花的樹葉,壹夜之間就被秋風秋雨無情地掃得飄零滿階,多麽冷酷的大自然啊!從樹木移情到人,從自然想到社會,豈能無感觸!然而“老翁”卻“曉晴寒未起”,對它漫不經心,突出了老翁的心境清靜淡泊。全詩緊緊把握老翁秋雨之夜安眠的特征,寫得生動逼真,親切感人,富有生活氣息。
這首詩大約是大和六年(公元832年)秋白居易任河南尹時所作。這時詩人已六十多歲,體衰多病,官務清閑,加上親密的詩友元稹已經謝世,心情特別寂寞冷淡。詩中多少反映了詩人暮年政治上心灰意懶、生活上孤寂閑散的狀況。
南宋詩人陸遊《秋雨漸涼有懷興元》中的秋雨,如戰馬奔騰:
清夢初回秋夜闌,
床前耿耿壹燈殘。
忽聞雨掠蓬窗過,
猶作當時鐵馬看。
美夢剛剛醒來,秋夜闌珊將盡,床前只有壹盞殘燈照明。忽然聽到秋雨掠過蓬窗,詩人還以為是當年戰馬奔騰的聲音。表明詩人雖然罷官在家,但是心中時刻不忘收復祖國失地,報效國家,完成山河統壹的願望,也暗示出詩人壯誌難酬的憤懣。
再看唐代詩人杜牧《題宣州開元寺水閣》中的秋雨:
六朝文物草連空,
天淡雲閑今古同。
鳥去鳥來山色裏,
人歌人哭水聲中。
深秋簾幕千家雨,
落日樓臺壹笛風。
惆悵無日見範蠡,
參差煙樹五湖東。
這首七律寫於唐文宗開成年間。當時杜牧任宣州(今安徽宣城)團練判官。宣城城東有宛溪流過,城東北有秀麗的敬亭山,風景優美。南朝詩人謝朓曾在這裏做過太守。城中開元寺(本名永樂寺),建於東晉時代,是名勝之壹。杜牧在宣城期間經常來開元寺遊賞賦詩。這首詩抒寫了詩人在寺院水閣上,俯瞰宛溪、眺望敬亭時的古今之慨。
詩壹開始寫登臨覽景,勾起古今聯想,造成壹種籠罩全篇的氣氛:六朝的繁華已成陳跡,放眼望去,只見草色連空,那天淡雲閑的景象,倒是自古至今,未發生什麽變化。這種感慨固然由登臨引起,但聯系詩人的經歷看,還有更深刻的內在因素。詩人此次來宣州已經是第二回了。八年前,沈傳師任宣歙觀察使(治宣州)的時候,他曾在沈的幕下供職。這兩次的變化,如他自己所說:“我初到此未三十,頭腦釤利筋骨輕。”“重遊鬢白事皆改,唯見東流春水平。”(《自宣州赴官入京,路逢裴坦判官歸宣州,因題贈》)這自然要加深他那種人世變易之感。
這種心情滲透在三、四兩句的景色描寫中:敬亭山像壹面巨大的翠色屏風,展開在宣州的近旁,飛鳥來去出沒都在山色的掩映之中。宛溪兩岸,百姓臨河夾居,人歌人哭,摻和著水聲,隨著歲月壹起流逝。這兩句似乎是寫眼前景象,寫“今”,但同時又和“古”相溝通。飛鳥在山色裏出沒,固然是向來如此,而人歌人哭,也並非某壹片刻的景象。“歌哭”言喜慶喪吊,代表了人由生到死的過程。“人歌人哭水聲中”,宛溪兩岸的人們就是這樣世世代代聚居在水邊。這些都不是詩人壹時所見,而是平時積下的印象,在登覽時被觸發了。
接下去兩句,展現了時間上並不連續卻又每每使人難忘的景象:壹是深秋時節的密雨,像給上千戶人家掛上了層層的雨簾;壹是落日時分,夕陽掩映著的樓臺,在晚風中送出悠揚的笛聲。兩種景象,壹陰壹晴;壹朦朧,壹明麗。這在現實中是難以同時出現的。但當詩人面對著開元寺水閣下這片天地時,這種雖非同時,然而卻是屬於同壹地方獲得的印象,匯集復合起來了,從而融合成壹個對宣城、對宛溪的綜合而長久性的印象。這片天地,在時間的長河裏,就是長期保持著這副面貌吧?這樣,與“六朝文物草連空”相映照,那種文物不見、風景依舊的感慨,自然就愈來愈強烈了。客觀世界是持久的,歌哭相叠的壹代代人生卻是有限的。這使詩人沈吟和低回不已,於是,詩人的心頭浮動著對範蠡的懷念,無由相會,只見五湖方向,壹片參差煙樹而已。五湖指太湖及與其相屬的四個小湖,因而也可視作太湖的別名。從方位上看,它們是在宣城之東。春秋時範蠡曾輔助越王勾踐打敗吳王夫差,功成之後,為了避免越王的猜忌,乘扁舟歸隱於五湖。他徜徉在大自然的山水中,為後人所艷羨。詩中把宣城風物,描繪得很美,很值得流連,而又慨嘆六朝文物已成過眼雲煙,大有無法讓人生永駐的感慨。這樣,遊於五湖享受著山水風物之美的範蠡,自然就成了詩人懷戀的對象了。
詩人的情緒並不高,但把客觀風物寫得很美,並在其中植入“鳥去鳥來山色裏”、“落日樓臺壹笛風”這樣壹些明麗的景象。詩的節奏和語調輕快流暢,給人爽利的感覺。明朗、健爽的因素與低回惆悵交互作用,在這首詩裏體現出了杜牧詩歌的拗峭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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