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大全網 - 藝術簽名 - 孤獨海鷗精神全文

孤獨海鷗精神全文

1

壹個孤獨的老人

我住在郊區。每天上班,早走的話,壹定會看到壹個老人獨自走在郊區環路上。他總是

走在高速路中間的隔離線上,兩邊車流如織,他依然直直地、顫顫巍巍地走著,不時向轟鳴的車流揮手,像是檢閱三軍的元帥,與他壹直穿著的將軍服很協調。他的下裝是給步行者穿的,絲襪裏塞著打底褲或褲子,壹雙軍用膠鞋。老人的頭不存在,明亮地反射著晨光。有時候中午路過城市的另壹邊,卻能看到他。依舊壹個人走在路中間,汗流浹背的光頭在大太陽下越來越亮。他走的路線明顯違反交通規則,卻沒有人糾正他,連交警都視而不見。似乎每個人都習慣了他的走路方式。

我穿行在城市的車流和人群中,路過的人沒有壹個記得,但我記得那個老人。後來我發了

現在,像他這樣的人不止壹個。雖然他沒有那麽惹眼,但只要稍微註意,妳就能在路邊、立交橋下、公園的石凳上看到這樣孤獨的老人。沒有人陪伴他們,沒有人看他們,甚至沒有狗靠近他們。他們幾乎每天都重復著他們習慣的動作。對他們來說,生活停滯,太陽壹天比壹天老。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父親。他有六個孩子,住在同壹個屋檐下,兒孫繞膝,但各有各的家。只有在節日裏

逢年過節,兩個老房間熱度更高。父親喜歡散步,他每天午飯後都要去購物。我們建議他改在早上旅行。下午太陽太熱,容易中暑。但是他改不了,大家都躲在房間裏的時候他還是出去了。他知道所有新的東西。他第壹次中風是在街上,在烈日下。那天,我們邀請了兩位長者來家裏。坐了壹會兒,他忍不住在街上走了走。後來他回了壹句“是”,說手腳有點別扭。偏癱後,他壹直想出去走走。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收拾好掛在脖子上,說要出遠門。85歲時,他終於離開了自己無力的身體,獨自走遠了。我壹直有壹種負罪感,因為我沒有和父親壹起去太多。如今,當妳看到壹個老人獨自行走時,妳會想起妳的父親。但我父親畢竟是有福氣的。他的六個孩子和壹群孫子孫女沒有壹個是不孝的。他有許多朋友。他生性豁達健談,很少壹個人去——直到所有的老朋友都壹個個離開他。我們肯定不會像他那麽幸運。社會學家分析,四個老人、兩對夫婦、壹個獨生子女的“四二壹綜合癥”將是未來中國家庭最棘手的事情,癥結在於老人問題。據估計,到2000年,60歲以上的老年人將占總人口的20%左右。也就是說,在下壹個世紀,會有更多的老人獨自走在中國的大街小巷,包括我。

我不是衰老方面的專家,甚至我只是遠遠地看著這個給我留下強烈印象的孤獨老人。雖然我很

我就納悶了,這些老人為什麽壹個人走?誰在照顧他們?.....但是我還沒有真正和他們壹起走過,聊過。也許有壹天再也見不到壹個孤獨的老人,我會感到惆悵,但在沙漠般的人海中,這種惆悵算不了什麽。直到有壹天,壹個孤寡老人的經歷,讓我對這種冷漠感到羞愧。

那是壹個普通的冬日,攝影師熊誌讓我去見壹位老人。這位老人每天從郊區走十趟。

我不遠千裏來到市區的翠湖,就是為了餵海鷗。他吃了十年,連海鷗都認識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經常遇到的那個孤寡老人,很想借此機會了解壹些東西。

1995 65438+2月4日

當我來到翠湖時,海鷗正在喧鬧地飛翔。十年前,海鷗突然飛到昆明,昆明人開始餵食,海鷗。

從那以後,每年冬春我都來這裏度假,這裏也漸漸成為昆明的壹景。市區的翠湖公園是老年人常去的地方,也是海鷗聚集的景區。十幾年來,每年都有海鷗飛往昆明,給灰蒙蒙的城市帶來壹股清新的野性之感,也給忙碌的人們增添了許多美好的話題。

經過十幾年的人鷗互動,人們對海鷗有了了解:它們是從哪裏來的?去哪裏?妳為什麽要飛?怎麽養?

孩子?海鷗帶來對其政策、法規、生態、生物、審美、文學的各種討論,帶來旅遊、度假、觀光的熱點,甚至帶來專門做海鷗面包、與人和海鷗合影的新行業的季節性繁榮。

十年的人鷗互動,海鷗也了解了人:有的小學生不顧嚴寒下水救助生病的海鷗,有的捉海鷗腌制。

肉幹農民;有的人把海鷗看得像親人,有的人則散布謠言說海鷗傳播疾病;壹方面是“海鷗忘記了機器”,另壹方面是“海鷗面包”,它變得越來越袖珍,越來越飄渺...

在餵海鷗的人群中很容易認出這位老人。他和那些穿著五顏六色衣服的人擠成壹堆,向空中扔面包球,

看海鷗飛和啄的人不壹樣。他穿著壹件褪色過時的衣服,手工縫制的針腳和粗糙的質地都能告訴他的家人。他背著壹個鼓鼓囊囊的藍色布袋,扔了也沒人撿,裝鳥食的大塑料袋皺得連商標都磨掉了。

他不是我經常見到的那個孤獨的老人。他的行為沒有什麽異常。

人煙稀少的地區是他餵養海鷗的領地。他餵海鷗的方式也不壹樣。他不在空中進食,更不用說在水裏了,但是

放壹些小心打碎的餅幹,大小剛好夠海鷗吞下,小心翼翼地放在公園圍欄上,然後退後壹步,撅嘴向鷗群呼喚。海鷗好像真的聽進去了,立刻有壹群應聲,停在圍欄上啄食,幾下就掃幹凈了。老人從包裏又抓了壹個,放在欄桿邊。海鷗跟著他上上下下,形成壹個咆哮的白色。老人撅著嘴,對他們咕噥了許多話。看到他們吃的開心,我忍不住扔了壹塊到我沒牙的嘴裏,津津有味的嚼了半天。不知道是舍不得咽下去,還是提醒海鷗不要這麽著急。

海鷗見他嚼得津津有味,慢了下來,就張開紅紅的嘴對他大叫,像貪吃的孩子。那時他十歲

芬得意洋洋地從口袋裏又掏出壹把,壓了壓豆子,點點頭,邁著誇張的步子,像個檢閱三軍的元帥。

海鷗就在他的身邊,按照他的節奏起落,飛入五彩繽紛的樂譜。

聽老人在海鷗聲中抑揚頓挫地唱著什麽,我猜應該是進行曲。仔細傾聽,識別親密關系。

老昆明話——“焦度”、“灰頭”、“紅嘴”、“老沙”、“黃腳”、“公主”、“小楠”...“妳給海鷗起名字了嗎?”

我不禁要問。

老人心情好的時候,聽有人打斷他,回頭瞥了壹眼,也沒見怪。他只是俯身對海鷗說:“當然,哪壹只?”

每個人都有名字。"

“妳認得他們嗎?”

同樣的白色翅膀在陽光下快速閃爍,我懷疑老人是否能看清楚。

“快看,快看!戴戒指的是老沙,西伯利亞的沙皇!”

老人炫耀地給我看。"據雲南大學的壹位教授說,這是莫斯科環境記錄中心的環."

壹陣飛白,哪裏能看出來誰是誰!

“妳不信?”

老人來到現場,像打賭壹樣在飛翔的白鳥中搜尋。太陽曬得他瞇著眼睛,滿臉皺紋。

我臉上比較擠。

“算了,老頭,不用找了。”

我不忍心看到他那樣。

老人不理我,繼續找水,還是沒有結果。

“剛才還在那裏!”他急了,只好對著水喊:“壹腳!老沙!來了就起來!”

水面上沒有多也沒有少,兩只海鷗跳起來飛向老人。壹只海鷗的腳上真的有金屬反光在閃爍,應該是

是老沙!另壹只飛得很近,啄老人的手。與其他海鷗不同的是,它落地時並不合攏翅膀,而是不停地拍打著翅膀。現在我清楚地看到它只有壹只腳。為了站穩,它停下來的時候不得不拍打翅膀來保持平衡。老人似乎對“獨腿”情有獨鐘,餵了不少吃的。那眼神,就像爺爺對孫子,愛人對愛人。

我們退壹步,讓他們多呆壹會兒。

突然,“獨腿”砰的壹聲飛走了,飛回了鷗群中。壹個穿著時尚的“小半”(昆明人對大膽家夥的稱呼)插了進來。

腳踩進去,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但他輕佻的臉立刻變了形,老海鷗粗糙的手擰在他耳朵上,像做賊壹樣往外推:“妳到底要幹什麽!”老人憤怒地咆哮著。不知道是老人用力過猛,還是周圍的人盯著那家夥看得太辣,那個時髦的家夥當眾出醜,他卻不敢還手,絕望地跑開了。老人人氣未消,還在咒罵:“這些混蛋!還有更糟的。用手抓住它!海鷗高速飛行,抓住翅膀折斷,碰到腳折斷。有壹次壹個外國女孩伸手抓了壹只海鷗,我上去抓她的頭發,嚇得她臉都白了。妳要嫌她年輕,就得敲她幾下!”

“妳看,他們怕妳。”我笑了。

“我不害怕就做不到。我有公安局和環保局的支持。”這位老人很自豪。

“鳥食是環保局發的?”據說,許多組織已經組織了壹些活動來分發鳥食和鼓勵保護海鷗。

“我沒有那個運氣,”老人有點沮喪,“所以我得自己付錢。4.51 kg,坡頭吉慶祥做的餅幹,

海鷗喜歡吃東西。"

我在心裏算了壹下,就算每天買1公斤,壹個月也要交145元。

"妳壹月能拿到多少退休金?"

“以前200多元,上個月漲到308元了。”老人高興地把手按在我的耳朵上。“我也補發了198元!這只海鷗

這也是壹種祝福。我可以給他們多買兩公斤餅幹。"

“以現在的價格,壹百塊錢妳怎麽過?”我壹算,才知道老人餵海鷗的錢,差不多是他工資的壹半。

“當然,妳要小心!好在人老了,花不了幾個錢。壹天兩個饅頭,壹碗幹飯,壹些小菜。

我發了。自己縫衣服,長得醜,穿得真。如果我不喝酒,我就抽根煙,抽‘金沙江’,自己抽錢,真的很好。雖然喝很多茶,但是自己帶也花不了多少錢。"

他從破布包裏拿出壹個裝著大葉茶的舊塑料飲料瓶,很大方的姿勢喝了幾口,又摸了摸,卻找出了幾塊拳頭大小的可樂。“路不好走,木炭車跳下來。我不怕妳的笑聲。每天要走兩三個小時才能看到海鷗,很少坐公交車。壹個是鍛煉身體,壹個是撿東西燒。壹個人的飯,風吹下來的幹樹枝都夠燒的。”

“妳壹個人在家嗎?”

“光棍,壹個人夠全家吃的!”

“妳住在哪裏?”

“馬姐。”老人淡淡地回答,老昆明沒有常用的下壹句話:“有空來家裏坐坐。”

馬街在郊區,離這裏幾公裏遠。想到那些壹個人走的老人,突然有壹種想和他們壹起走的欲望。

他說:“妳有空的時候我會去拜訪妳的。”

“莫來莫來!”老人幹脆拒絕做這件事。看到我的尷尬,他補充道:“謝謝妳的好意。然而,我的窩...不要給單位抹黑。況且我有復雜的歷史問題,不應該害妳。”

不知怎麽的,話題從海鷗轉向了人。

故事講完,老人不再害羞,把我從海鷗身邊拖開,好像怕它們聽見,低聲對我說:

"我經歷過勞動改造,坐過牢。"

我有點驚訝,不是因為老人的人生經歷,而是因為他的坦誠。畢竟我們是第壹次見面。

於是,老人像講別人的故事壹樣給我講了他大半輩子的經歷:

我的青春與戰爭聯系在壹起:首先,中國打日本,然後中國打中國。我

雖然我住的昆明聽不到多少槍聲,但是我的生活很無聊,我抽煙很多。50年代,工作隊來了,動員我們戒毒,說“解放後要做新人,自願站出來!”我站了起來,戒了毒,上了大學,革命大學。那時候的人,心中都有壹個理想,像高爾基筆下的海鷗,穿越風雨飛向光明。感覺自己也脫胎換骨了,從壹個煙鬼變成了壹個有理想的人。大學畢業後,我誌願去邊疆工作,我幹得很棒。我也開始愛上了壹個女人。誰知道她是有夫之婦!我感到內疚,主動向組織核實了自己的想法。組織壹查,女方是軍人家屬。這次毀了軍婚,活該判六年。出來後,我努力彌補。我剛剛恢復過來,又碰上了“文化大革命”

“,來了個牛鬼蛇神。我坐過牢,屬於九種壞人,正在被清除。不服氣,我做了幾個論證,不知道哪個是錯的。我馬上被抓起來,變成了“積極反革命”,被抓起來關起來,判了20年。我壹輩子都被困在監獄裏。後來平反了,發現我的案子是冤案,於是“無罪釋放”,安排到化工廠工作。可是,我老了,沒有孩子,只有海鷗來陪伴。說到海鷗,老人的眼睛立刻活了過來。海鷗在1984年他壹退休就來了(註:各種記載說海鷗在1985年第壹次飛到昆明,到城裏覓食,但老人壹直堅持說是1984年退休時來的)。我想他們是沖著像我這樣的人來的。我們已經分開50年了!小時候看見它們,在滇池的草海裏飛翔,自由自在,壹塵不染,現在想起它們就像做夢壹樣。有個詩人在大觀樓寫了壹副,上面寫著‘海鷗牛逼’。”牛逼”就是調侃和開玩笑的意思。真的!海鷗很聰明,人們和它相處得很好,它會過來和妳開玩笑。我和海鷗玩得很開心。雖然它是壹只鳥,但它其實知道很多關於友誼的事情。前年,有壹只海鷗,在飛出昆明的前壹天,它壹次又壹次地在我的帽子上停了五次。我以為是跟我開玩笑,後來才知道是在跟我說再見。去年沒來,今年也沒來。

老人有點難過,喃喃道:“它在跟我說再見!海鷗最深情,最謹慎。我從小就知道。

孩子們,精靈很聰明,它知道人們對它做了什麽。後來日本飛機到了,沒有海鷗,就說:‘海鷗在殺人。

沒有詩歌的空間。50年了,不是戰爭就是“運動”,都不來了,都不來了!他們的消息很巧妙。如果有人傷害了他們的夥伴,整個群體都會飛去救他們。如果救不了他們,他們都會飛走,再也不會來了。有壹年,昆明人對海鷗不好,海鷗早飛走了。我擔心他們再也不會來了。這半個世紀,我看得出來,有海鷗的日子是美好的,沒有海鷗的日子是無聊的。海鷗是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親近的象征。古人說‘白鷗飛來帶詩’,我說白鷗飛來帶祝福!1984海鷗來的時候,我知道我的祝福來了,昆明人的祝福來了。這些年我過得很知足,哪裏也不想去,就想著他們。姐姐在貴州,寫信說,來和我們壹起住吧,免得壹個人。我說我不是壹個人,那麽多美麗的海鷗陪伴著我,我舍不得離開它們。它們是幸運鳥、快樂鳥和愛情鳥!看他們的小臉,都是又好笑又痛苦!暗示暗示暗示.....”老人壹邊撅著嘴呼喚海鷗,壹邊抓起幾塊餅幹像是補償壹樣壹遍又壹遍地放在柵欄上。海鷗看到老人的叫聲,立刻飛了過來,圍住老人,上下翻飛,十分壯觀,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看,贊嘆不已。

幾個餵鷗人看到這壹幕,趕緊跑過來湊熱鬧。他們模仿老人把面包球放在柵欄上,也想看看風景。老人見此,誇張地退出圈子,後仰著頭,壹臉孩子氣地看著幾個模仿者。果不其然,海鷗不信任陌生人,就低下頭盤旋,看著空空的,抓壹塊就走,從不久留。這時,老人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大步上前餵食,任由海鷗在他的手上飛來飛去,引來了又壹陣贊嘆。

太陽西沈,老人塑料袋裏的餅幹就空了。他不得不袖手旁觀,看著別人餵他,看起來很嫉妒。看到有人往水裏扔食物,他勸道:“水不幹凈,海鷗吃蘸了那水的面包不好。”或者對著壹些餵鷗人吹:“我見過海鷗之王!它比壹般的海鷗大壹倍,頭上戴著皇冠,很有雄風。每壹群海鷗都有壹個領袖。妳看,在天空中獨自飛翔的是這壹群的頭。只要它起來了,別人就會跟著起來。時間不早了,他們壹會兒就回去了。”據說他們正在滇池邊的萬惠休息,但遺憾的是我不能去那裏。”老人望著高高盤旋在天空中的鷗群,眼睛在夕陽下閃著幾縷希望的光芒。

熊誌讓我再去翠湖看看老海鷗,說他上周去翠湖看老海鷗,發現老人精神狀態不好。老人感冒了,兩天只吃了壹碗面。他看上去相當虛弱,背彎得更厲害了。熊誌看到他站不起來,於是幫助他在公園裏坐下來休息。他坐在石凳上,艱難地餵著食物,沒呆多久,就去買了壹袋餅幹回家了。

幾天後,熊誌放心不下,去翠湖找它。到晚上才知道老人已經好幾天沒來了,忙給我打電話。

估計老人病得很重,壹個人,不管他願不願意,我們決定找他家去看看。1995 65438+2月21

壹大早,幾個見過老人的朋友曾經開著探索協會的“野牛”,去馬街化工廠找他。我找了好幾個地方,問了那個“天天餵海鷗的老人”住在哪裏的工廠工會退休工人管理委員會。辦公室的人驚訝地看著我們,問:“妳們是誰?”

當我們解釋我們的目的時,他們嘆了口氣,“那個每天餵海鷗的老人是老吳吳石慶恒。妳遲到了。吳老師昨天去世了。”

我們呆住了,壹時說不出話來。半個月前,老人餵海鷗的神態還活在我眼前,怎麽會離開!我們之所以找了壹輛越野車去看他,是想如果老人好了,我們帶他去萬惠看看海鷗的安息地,給他壹個願望。現在壹切都太遲了,太遲了!

“老人在哪裏?”有人輕聲問。“凍死了,等他貴州的姐姐來。”

“我能看看他住的地方嗎?”又有人問。

辦公室的人猶豫了:“我們廠效益不好。算了吧。”“我們明白。妳看看老人住的地方就知道了。”我們壹起堅持。

在幾排舊平房裏,我們找到了老人的家。雖然我們早就打招呼了,但是開門的時候沒想到老人家這麽簡陋。低矮的臥室又暗又窄,只容得下壹張單人床和壹張桌子。床頭地板上散落著壹些舊書、報紙、信件、照片,壹直放在臥室門外。估計是搬運老人屍體時從老人身上撕下來的。廚房也很小,但是空著。沒有桌子和櫥櫃,只有壹個小凳子和幾捆幹樹枝。門口有壹個小火爐,上面放著壹口小鍋。壹盆草藥泡在水裏,這幾天肯定是老人們用來治感冒的。窗臺上有壹瓶用大蒜浸泡過的醬油,壹些雞蛋,臉盆裏浸泡過的衣服,墻上掛著壹頂舊草帽,壹個我們熟悉的藍色布袋,還有壹塑料袋已經破了的餅幹。

鄰居看到有人來了就往外看。壹個姓鮑的中年人說:“老吳老師不該走得這麽早。雖然他71歲了,但是身體很好。他每天步行去城裏,沒有生病。這壹次,他感冒了……”

“吳慶恒同誌這麽多年在廠裏很少報銷醫藥費。”知道工廠陷入困境,他不想打擾集體。生病的時候,他自己掏錢包中藥,自己煮。”工廠工會的人補充道。

“我覺得他太節儉了。”寶二爺接著說:“我住他隔壁,難得在他家廚房聞到肉香。他早上起床,燒開水,泡了壹杯熱茶。中午吃點面條,或者去食堂做點饅頭,吃壹半留壹半,晚上把海鷗餵回去,就熱飯了。他吃菜很省,不怎麽炒菜,甚至自己做鹹菜。他覺得買現成的鹹菜貴,就上街稱了大蒜,剝了皮,泡在醬油裏。事實上,他不是為自己買這些雞蛋的。但是當他手頭緊,買不起餅幹餵海鷗時,他就買些面粉,打幾個雞蛋,放進去,然後蒸。他說海鷗也喜歡它們。他燒了路上撿的樹枝,自己縫的。我說,吳師傅,妳別救了。他說沒有辦法。如果我們不救它,海鷗就沒東西吃了。他為了海鷗而冒著生命危險。壹點小感冒不會死人的。他壹年四季都很節儉,這讓他變得如此虛弱!”

“吳慶恒同誌從不費心去組織,”工廠工會的工人們稱贊道。“他說工廠陷入困境,但他也答應支付退休工資。對他來說已經很難了。他最多是向人要壹些舊書舊報,自己看完之後存起來賣給收破爛的,幾塊錢。

昨天,另壹個收垃圾的來看他。當他聽說他死了,他沒有問就匆匆離開了。"

寶二爺從地上撿起壹張張海鷗的照片,若有所思地說:“前天晚上,他來找我說:‘寶二爺,我要去英國了。我說,‘好吧,那頭有信嗎?快走吧。聽說他之前在國外有親戚,所以不奇怪。他搖搖頭,嘆了口氣說:“唉!我只是擔心這些海鷗。我開玩笑說:‘那就別去了。他語氣沈重,壹臉無奈:‘不去不行。我開玩笑說,‘那很容易。如果妳拍壹些海鷗的照片,妳可以每天觀看它們。我知道他有幾張海鷗的照片,是張前年花2塊5毛錢買來的,珍藏著。他壹聽,連連說:‘哦,對了,我怎麽記不住了!還雙手合十,連連道謝,然後告別回家。我笑他小題大做,太誇張了。沒想到他說要去‘陰國’!"

“他顯然知道該走了,所以前壹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把所有的門都打開了。昨天早上,我們看到他的門大開著,但什麽也沒發生。當我們進去時,我們看到那位老人已經去世了。他翻出這些照片,放在身邊。”

我拍了這張海鷗的照片,上面印著海鷗的腳印。人們不會花時間去照顧壹個可憐老人的遺物。幾天後,它們將被清理並焚化。即使是垃圾收藏家也可能不想要這些東西。

征得廠裏人的同意,我們把照片收了起來。

明天是老海鷗的葬禮。在我們看來,似乎應該做點什麽。

在老海鷗常去的翠湖,我們把他去世的訃告貼了出來,貼在老人以前餵海鷗的籬笆上。訃告上方盤旋著海鷗,不知道它們能不能讀懂。識字的人看訃告的時候都是沈默的。沒有人知道“吳慶恒”這個名字。老人太普通了,沒有頭銜,沒有名氣,連壹張寫著名字的大眾紙都沒見過。

熊誌把老人最後壹次餵海鷗的照片沖洗放大,帶到老人餵海鷗的地方。很多人應該馬上就認出了他——“那個天天來餵海鷗的老頭!”人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熟悉他的笑容。看著滿天飛舞的海鷗,人們無法表達對老人的敬意和對生死的惋惜,就在老人的照片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不清楚是想給老人加壹個餵鷗器,還是想陪伴孤獨的老人。簽名者有老人、小孩、軍人、教授、“外國人”和少數民族。也有幾個外國人不願意留下姓名,只留下幾十塊錢,讓我們給老人買個花圈——紀念鷗友。壹個搞攝影的女生淚流滿面。她年初認識了老海鷗,想拍壹組老人和海鷗的合影。老人怕她打擾了海鷗,也許她不僅沒有被女人理睬,還友好地教訓了她壹頓。當她費了好大勁才靠近老人時,他已經走了。......

我們把老人簽名的照片放在草坪上,準備代表老人再次鋪食物餵海鷗。

我們剛剛收拾好老人的遺像,還沒等吃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壹群白鷗突然飛了進來,圍著老人的遺像轉來轉去,尖叫著,以壹種與往常不同的方式飛來飛去,好像發生了什麽大事。

我們急忙往回趕,沒有在意灑出來的食物。

海鷗快速地拍打著翅膀,輪流在老人畫像前的空中停留,像是前來吊唁的親人。

畫像中的老人用壹個他們最熟悉的動作凝固了;但它們此刻絕對不是在尋找食物,而更像是神聖的告別。很快,壹些白鷗陸續降落,整齊地站在老人遺像的前後兩排,靜靜地站著,像壹個長著翅膀的天使為老人守靈。

這壹幕持續了很久,看到的人都不敢相信這只是巧合。

當我們最終不得不把畫像收起來時,海鷗像煎鍋壹樣向它撲來。它們大張著嘴唱著歌,翅膀拍打得如此之近,以至於拍照的同伴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終於從這個飛舞的白色漩渦中走了出來。

我突然想到,這壹幕似曾相識,那些海鷗的表情也似曾相識——那是老人餵海鷗時經常做的事:吃飽了,老人抓起壹塊餅幹扔進他沒有牙齒的嘴裏,壹邊慢慢咀嚼,壹邊對著海鷗嘟囔了半天。於是乎,海鷗就會像撒嬌壹樣張著紅紅的大嘴沖他吼,翅膀也會閃白...

此刻,我真的相信海鷗懂訃告,懂這張黑框照片,相信世間萬物同根同心,相信有壹種語言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