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語 何其芳
何其芳的《獨語》是寫於1934年3月2日的壹篇關於內心孤獨的“獨語體”散文。孤寂苦悶的作者以含蓄委婉、極富美感的文字勾勒出自己內心的感受和情緒，整篇文章猶如壹幅充溢著想象空間的印象派作品。豐富的想象力、形象的描繪，朦朧而黯淡的色調，《獨語》堪稱是壹篇現代派美文佳作。
何其芳，現代著名詩人、散文家、評論家，其散文筆調優美，空靈奇特，註重意境的營造和開掘，具有詩歌的韻味。其早期散文創作更表現出這壹特點，《畫夢錄》即為他早期的散文代表作品。《獨語》壹文選自《畫夢錄》壹書，重在抒發作者的感受和情緒，典雅朦朧，揮灑自如，雖貌似信筆生發，卻始終圍繞壹個“獨”字做文章，反映出作者內心的孤寂與仿徨。文字含蓄委婉，極富美感，予人多重想象。
《畫夢錄》以很少的文字制造出壹種詩意化的獨特情調，追求散文的意境美和藝術美。作者運用多種表現手法，構思新奇，語言優美，具有夢幻和綺麗的色彩，可謂是獨具匠心。而《獨語》就是其中壹篇。首先對“獨語體”散文作出深刻了解，“獨語”是壹種內斂的散文敘述方式。它的最大特點是封閉性與自我指涉性，還有其它主要特點內斂（指向內心）、不交流（冥想型）、表現孤獨感（孤芳自賞）與荒涼感（自我憐憫）、生命體驗、幻美色彩（詞藻華麗）等等。獨語體散文不顧及與傾聽者的交流，而只註重自己孤寂的內心世界，通過強化自己內心的孤獨感與荒涼感，表達壹種個體面對世界的生命體驗，也實現壹種常有幻想色彩的審美追求。獨語體散文兩個特征，壹是作品抒寫的是青年人孤獨、苦悶和憂郁的情緒；二是作品用壹種“獨語”的話語方式來體現獨立、孤獨的生命體驗，真切表達壹顆孤寂心靈的情感世界。而這些在《獨語》中都得到充分的體現。
何其芳的獨語散文特點：主要是寫壹種尋找理想世界的迷離感覺，他喜歡把充滿孤寂、傷感、迷茫這些感覺意味的朦朧的意象組合在壹起，組成壹個個美麗的心靈感應世界。因此，他的散文意象撲朔迷離，想象奇特，洋溢著濃濃的詩情。
在《獨語》是始終體現著兩個含義的：“壹是個體的生命賦予了痛苦感悟的，互有差別的獨立性。痛苦是個體的體驗，人是那樣的不能相通。每個人都在說，我們去無法傾聽。是傾聽者的缺席，是所有的‘表達’都成了獨語。其二，‘影子’與‘聲音’表達著寂寞，‘寂寞正如宇宙般的寥廓’。又使人無法逃離，《獨語》中充滿寂寞的話語，而不僅如此，更力圖在寂寞中執著地追求，反抗那樣的寂寞。”
《獨語》的結構獨特，意蘊深厚，朦朧而唯美。作者非常註重傷感的、哀怨的情景和氛圍的營造，語言富於色彩性、形象性，具有詩意的美感，讀著這樣的文字，讓人在傷感的、茫然的、幽怨的、哀婉的意境中難以自拔。文章非常註重語言的詩意化，註重情感在詩意中的巧妙滲透，註重詩歌意象的營造，有壹種傷感的淒美！特別是他前期的散文，尤其是《獨語》，青春的寂寞和淡淡的憂郁幾乎就是其基本的情感的基調！
下面我們來分析壹下《獨語》的寫作特點：
壹、詩意化的獨特情調
1、作者追求散文與詩的結合，塑造散文的意境美。《獨語》充滿了詩的想象，詩的意蘊，可以看作精美的散文詩。何其芳在把寫詩時的感情用在散文的構思過程中的同時，也註意散文本身的空靈和深長的韻味感，追求文字的多變散發性。
2、作者拓展散文的表現手法追求散文的藝術美。詩意濃郁，意象豐富，描繪細膩，語言優美，具有夢幻和綺麗的色彩，有著委婉和沈郁的風格。運用婉轉多姿、刻意求變的筆致創造了壹系列惜戀纏綿的心境，憂郁感傷的情調，近似空靈的精致，華麗雕琢的文字，使其充滿了“顏色、凹凸、深致、雋美”。
二、獨具匠心的語言表達 強烈的抒情，詩化的語言，耐人尋味。
1、嫻熟地使用多方面的藝術技巧和手法，不再拘泥與散文的傳統寫法，而是讓生活素材經過作者心靈的過濾後，以意識流、同感、比喻、象征等多種藝術手法,將其加以改造，重新畫出壹個現實和夢境交融的藝術世界。如“黑色的門緊閉著：壹個永遠期待的靈魂死在門內，二個永遠找尋的靈魂死在門外。”運用比喻，將渴望溝通的靈魂比作屋子，它雖然渴望被理解，而另外的靈魂也渴望理解它，但最終都是無法相融的各自獨立的世界。
2、用語考究，用文字去感味，可以追求含蓄的美。他的語言濃艷、華美、含蓄而凝練，富於抒情和色彩感。何其芳寫散文，文字都很短，而內容卻意蘊豐富，他以少而凝練的文字制造出壹種新的故事、意象、意境、情調……“那使人類溫暖的，我不是過分缺乏了它就是過分充溢了它。兩者都是足以致病的。”過度缺少與人相處的溫情，就會陷在孤寂之中不能自拔而抑郁成病；過分享有，又會因為壹旦失去而陷在回憶中不能自拔，因而致病。這句話揭示出作者渴望溫情的內心世界。
3、追求新奇的構思與表達，實現散文體裁的多樣化。何其芳采用“對話體”獨語形式來寫散文，形式上是兩個人在對談，但對談者雙方的感情、口氣、用語無不如同出壹轍，使人感覺是壹個人內心裏和自己對話。
《獨語》善於捕捉作者瞬間的情緒和感悟，善於記述作者壹剎那的隨想，寥寥幾筆，就描摹出壹個局部的場景，營造出幾多朦朧的隱晦的深邃的情景，就這樣，作者將壹些淡淡的哀婉的或者憂郁的情愫巧妙地編織進那精心設計的意境之中，讓人反復玩味，覺得非常美。如“黑色的門緊閉著：壹個永遠期待的靈魂死在門內，壹個永遠找尋的靈魂死在門外。每壹個靈魂是壹個世界，沒有窗戶。而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多麽悲涼絕望的意象，寄托著作者別樣的迷茫情感。意象獨特、精美，不僅給人帶來審美的愉悅，而且還特別富於詩意。
還有，“我曾經走進壹個古代的建築物，畫檐巨柱都爭著向我有所訴說，低小的石欄也發出聲息，象壹些堅忍的深思的手指在上面呻吟，而我自己倒成了—個化石了。”除了壹樣的落寞和悲涼的基調，還有高超的敘述技巧，作者反客為主，將主觀與客觀、物與我進行了顛覆，使文字很有表現力，令人過目難忘！
文章最後壹段寫窗格左角上的“區殼”，主要是渲染了孤寂淒清的氣氛，襯托出作者內心孤寂與落寞的情懷，有力地升華了文章的主旨，增強了感染力。
從全文來看，作者筆下的“獨語”包括腳步的獨語；動作的獨語；登高長嘯；古建築物及書中人物的訴說；作者寫種種“獨語”，不僅為提出“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這個論斷作鋪墊，而且豐富了文章內容，增添了文學趣味。
《獨語》中寫道：“或是昏黃的燈光下，放在妳面前的是壹冊傑出的書，妳將聽見裏面多個人物的獨語，溫柔的獨語，悲哀的獨語，或者狂暴的獨語。黑色的門緊閉著：壹個永遠期待的靈魂死在門內，壹個永遠找尋的靈魂死在門外。每壹個靈魂是壹個世界，沒有窗戶。而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
人在孤寂時，常常會走入思想的曠野，聆聽自言自語的咕噥，聆聽心弦撥動的錚聲，聆聽空谷回響的足步，聆聽生命湧動的潮汐，所有的壹切，都是人生的獨語。 而生命的玄妙在於：不是所有的生靈都能使用人類的高級語言，但每壹個生命都能如人壹般獨語。微風穿葉，是樹的獨語；泠泠湧動，是水的獨語；寂寂平仄，是窗紙上昆蟲的獨語；而風湧進軀殼的輕呼，誰又能說那不是蟬去空殼的寂然獨語呢？
為此，何其芳壹面用特有的“獨語”調式悄聲吟哦自己的孤獨與寂寞，委婉傳達著內心的傷感與荒涼，壹面又用精妙的構思、奇特的想象、纖弱的感情、朦朧的意象、霧樣的意境、洋溢的詩情、絢麗的色彩、和諧的音樂和纏綿的文字，使之成為自己心靈感情世界的具象表現並象散文詩壹樣凝練。
（2）
有人說,孤獨是形單影只,也有人說,孤獨者必誌存高遠。孤獨是壹種心情,有時亦是壹種姿態。而何其芳，在《獨語》不僅給了孤獨新的闡釋，還為它換上了壹張張不壹樣的面孔。他的孤獨,是寂寞而憂郁的註定了的孤獨。
《獨語》是何其芳早期的創作作品，那時候的他，還“成天夢著壹些美麗的溫柔的東西”，鮮明地表現出壹個小資產階級知識青年的思想感情和個性。他不滿醜惡的現實，又不清楚出路何在；他熱切地向往著生活中美好的事物，但缺乏熱烈的追求。於是較多徘徊與懷念，憧憬和夢幻之中，只能留下寂寞和憂郁。這樣的人註定是孤獨的。
第壹次看這篇散文，印象最深的壹句話就是“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這句話似乎很難理解。但是，透過這篇文章，不難發現，何其芳筆下的“獨語”是具有兩個含義的：“壹是個體的生命賦予了痛苦感悟的，而且互相之間有了差別的獨立性。這痛苦，是個人的體驗，寫出了人和人之間是那樣的不能相通。每個人都在訴說，我們卻無法傾聽。是傾聽者的缺席，所以所有的‘表達’都成了獨語；其二，‘影子’與‘聲音’表達著寂寞，這種寂寞令人害怕，卻又無法逃離。“獨語”中充滿寂寞的話語，不僅如此，除了寫寂寞之外，作者更力圖在寂寞中執著地追求，反抗那樣的寂寞。“而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這句話在這裏就得到了最好的詮釋。
《獨語》沒有故事，也沒有具體的人物，是瞬間的心緒傾訴。這與常見的有實指的或敘事、或抒情、或議論的散文有很大不同，構成文章的材料不是事實，而是想像。
文章壹開頭就進入想像，“設想獨步在荒涼的夜街上壹種枯寂的聲響固執地追隨著妳，如昏黃的燈光下的黑色影子，妳不知該對它珍愛抑是不能忍耐了：那是妳腳步的獨語。”以獨步時腳步的聲音比作“獨語”，以這種奇特的想像，抒發關於獨語的憂郁、寂寞和過分缺乏了的溫暖的情懷。少年維特之煩惱、阮籍的窮途之哭，這些都是社會對個人的壓抑的結果，所以“黑色的門”是個意象，象征黑暗的社會，“靈魂”是指個體生命。他使用想像把抽象的理念具體化，在緊閉的黑門裏，“每壹個靈魂都是壹個世界”，而“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這是生活的寫照，也剝開了人生的本質。現實中不願向醜惡現實屈服、隨波逐流的人，往往是寂寞的人，也是最具有生命價值意義的人，即“倔強的獨語者”。這就是作者此文的命意所在，也正體現出作者創作早期時的小資產階級知識青年的思想和個性。
這篇散文是以獨自傾訴的方式寫成的，在傾訴中圍繞獨語者的寂寞而展開。先提出“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點明倔強的獨語者是為現實所不容。但那所落寞古頹的屋子卻在等待著“我”的到來。而在頹廢中，我能很美麗地想著“死”，卻不能美麗地想著“生”，因為生活是“冥冥之手牽張著壹個網，人如壹粒蜘蛛蹲伏在中央。憎固愈令彼此疏離，愛亦徒增錯誤的掛系。”，殘酷的現實讓“我”感覺“天色像壹張陰晦的臉壓在窗前，發出令人窒息的呼吸”，抑郁中，我發現“自己親手描畫和壹個昆蟲的影子卻是我獨語的竊聽者”。這種傾訴，表達的是壹個無所依傍的獨語者孤獨、苦悶、無望的心境。如何美麗地“生”，讓生命具有價值，這是人類不能回避的壹個重要問題。作者面對生活中的黑暗而苦苦冥思，文中那充滿悲觀情調的話正是這種個人精神追求和個人生活經驗的寫照。何其芳是學哲學的，但他卻用藝術家的眼睛來觀察社會和人生，讓我們在他的冥想中體味那孤獨的痛苦和永在的真理，還有那“赤裸裸的人生的本質”。
《獨語》整篇散文都是作者自我的內心世界，拒絕與讀者作交流，是壹篇獨語體散文。所謂獨語，就是自言自語，它是個體陷入自我精神反思的壹種心理結構，壹般展示的是個體對生命、存在的壹種思考和體驗，它通過詩壹般的語言來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在獨語體散文中，作者排除了他人的幹擾，也拒絕與讀者的交流，徑直逼視自己的靈魂深處，捕捉自我微妙難以言傳的感覺，作者通過強化自己內心的孤獨與失落，表達自己對世界更深層次的哲理思考。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封閉型與自我指涉性。
何其芳的獨語體散文的特點，可以從三方面來理解，壹是，何其芳是京派散文作家，他的散文體現了京派散文的特點。京派作家認為，散文是壹種內心情感的表現，與小時生活沒有多少具體的聯系，所以它應是壹種純抒情的文體，即是獨語體；其次是三十年代，散文日益向“敘事化”和“說理化”的方向發展，離新文學初期倡導的“美文”距離越來越大，何其芳試圖以自己的創作來改變這種情況，“為抒情的散文發現壹個新的園地”；再次，從閱讀《畫夢錄》中體會何其芳是如何運用感覺、意象、詞語和修辭手法等來構造他的“獨語”世界的：從藝術表現方法和文體風格方面來看,"五四"以來的散文,主要有四種類型。即以魯迅為代表的投槍匕首式的雜文，以朱自清、冰心為代表的清麗婉約的散文，以周作人、林語堂為代表的閑適沖淡的散文，以何其芳為代表的“獨語體”散文。何其芳的“獨語”散文主要是寫壹種尋找理想世界的迷離感覺。他喜歡把充滿孤寂、傷感、迷茫這些感覺意味的朦朧的意想組合在壹起，組成壹個個美麗的心靈感應世界。因此，他的散文意象撲朔迷離，想象奇特，洋溢著濃濃的詩情。
在寫作技巧上，《獨語》註重傷感的情境的營造，語言富於色彩性、形象性，具有詩意的美感，青春的寂寞和淡淡的憂郁是本文的情感基調。作者善於捕捉瞬間的情緒和感悟，善於記述壹剎那的隨想，寥寥幾筆，就描摹出壹個局部的場景，營造出幾多朦朧隱晦的深邃的情境，這些淡淡的哀婉的或者憂郁的情愫巧妙地編織進那些精心設計的意境之中，讓人反復玩味，耐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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