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山青士(笑獨行)[述記]
世人偶經挫折輒相顧色動,不復敢壹試手,而盤根錯節者不少概見,豈真力不足耶,毋亦未嘗用力焉耳。
——《仙頂寺雲房記》
5月16日,湖州城西蘆山村,棲賢山仙頂寺。
這回我去尋訪棲賢山仙頂寺,是緣於前壹天從城西樊漾湖村回城時在44路公交車上見到了壹個“仙頂寺風景區”的指路牌(在西塞山路誌和路路口?)。當晚百度了壹下,得知仙頂寺傳說為《昭明文選》主編、南梁昭明太子蕭統讀書修佛處,寺中有壹口古井,有壹棵銀杏古樹,還有壹條“南宋古道”,於是便認定值得壹看。
出發前我不知道棲賢山仙頂寺與蘆山村的關系,仍然是乘坐44路公交車前往,在嚴家墳站下車,然後步行前往尋找,這才發現了蘆山村,而且發現蘆山村有21路公交車。到達蘆山村村口時,就看到了“仙頂寺風景區”指路牌,而且是公路兩邊各有壹塊。這樣,我就順著指路牌指示的方向往村裏走,壹直走到村尾也沒有遇見人。隨後繼續向著山麓走,很快就在上坡的水泥路邊發現了“仙頂寺南宋古道”。
“南宋古道”是采用青磚和碎石鋪就的,從蘆山村尾壹直通到寺前的財神殿和兩個放生池(其中緊鄰水泥路的壹個貌似為企業贊助)。與古梅花觀石板路(從吳沈門村到金蓋山山腳下)和道場山古道相比較,這條古道可謂獨具特色,感覺帶有很顯著的“官道”風格:青磚路多數是立鋪式的(靠近仙頂寺的壹段也有平鋪式的),效果猶如青磚疊砌的古城墻,既正規又大氣。如今所見的青磚路估計是經過近代修復的,因為隱約帶有晚清色彩。這條古道給我的感覺除了幽靜外,就是相當潮濕、特別清涼,荒僻的感覺倒是並不強烈。
仙頂寺外墻的橙黃色很醒目,門樓的檐角挑得很高,感覺頗有氣派。我先察看了壹下寺外和寺後的情況,然後從寺院邊上關著的大鐵門中開著的小鐵門進入寺院。其間,我曾在寺前路邊見到壹位盛年男子在幹泥水活,又在寺前見到兩位中年婦女提著東西從寺院出來,往電動車上裝,我沒註意看是什麽東西。
進入寺院後,我的第壹感覺是:這仙頂寺還真是沒法跟“湖州第壹道場”萬壽禪寺相比,無論是規模、布局還是建築本身。不過,在觀覽了壹番後,我覺得仙頂寺還是有壹定特色的,尤其是單就“老東西”遺存而言頗有可觀處。
首先是壹口號稱歷1500年而不枯的古井——“太妃井”。傳說昭明太子曾將壹位先他而去的太子妃葬於棲賢山,並建娘娘廟、植銀杏樹護祀之,昭明太子去世翌年,娘娘廟內地上“突湧兩泉”,人皆以為“哭昭明太子薨”,遂稱之為“太妃井”。本是兩眼泉,然則如今只能見到壹口井,不知是何道理。
其次是壹棵樹齡約1500年的銀杏古樹。傳說昭明太子所植銀杏樹***計32棵,後來只剩下這棵冠絕“南朝四百八十寺”的銀杏古樹。
第三是壹條“南宋古道”(通稱“棲賢古道”,指路牌又稱之為“達摩古道”)。雖然沒有歷史文獻可稽,但說它與仙頂寺壹樣始建於南宋初期還是大致可信的。清同治《湖州府誌》記載稱:“仙頂庵在城西二十裏棲賢村,宋紹興初建。”
第四是壹塊近兩米高的太湖石石碑——《仙頂寺雲房記》碑。碑文系“歸安李延瑞”1899年為仙頂寺長老品蓮所撰。由於碑上很多字已漫漶殘損不可辨,因此,在觀覽時我只是就著字跡清晰的地方查看了二三處。當晚有幸查獲網友湖州千年古剎仙頂寺於九年前發布在新浪博客上的《仙頂寺雲房記》碑文全文(繁簡對照並簡註),這才認真地通讀了壹遍並反復查看部分段落,由此了解了仙頂寺的簡要歷史以及晚清和清末遭劫重建的詳情,感覺很是受益。
第五是壹塊高約壹米出頭的“亭鶴銘”石碑。銘文由“裏人王鸞”撰書於1822年。看銘文的意思大約是,在從蘆山村尾到仙頂寺前的“棲賢古道”(也就是“寺路”)上曾經有壹座涼亭,其中立有壹塊“亭鶴”碑,旨在“鎮以亭鶴,永作護持”,但由於年久失修,“亭實廢弛,名存事往,睹闕遺址”,“今茲興舉,亭路***巧”,乃“仍其舊制,圖鶴於中”。不知道現在“遇仙亭”的位置是否就是這涼亭的舊址。
值得註意的是,除了關於昭明太子的傳說外,仙頂寺還有關於中國禪宗初祖達摩祖師的傳說,說是棲賢山上某洞穴乃是達摩祖師入東土後首度禪修處,棲賢山山頂亦稱仙人頂,古時曾有達摩閣矗立其上。
“湖州棲賢山亦名西崦,去郡西二十二裏。自山麓盤折上行六、七裏達於絕頂,曰妙高峰。去峰下二裏許有石室,舊傳有居此成仙者,因名其處為仙人頂。岡阜平曠,群巒環抱,泉生石間,不涸不溢,蓋天然勝境也。”這是碑文的開頭部分。鑒於在湖州地方文獻中少見關於仙頂寺的記載,我覺得有必要在此對《仙頂寺雲房記》碑文略作引述。
據碑文記載,仙頂寺始建於南宋初期,原名利濟庵,元時改稱仙人頂庵。明初毀於兵火後曾久無僧侶,明代中後期重建,始改定今名。晚清鹹豐末年在“粵寇”手中化為焦土(僅正殿意外獨存),同治初年“湖地肅清”後,回歸棲賢山的三位長老在“結茅、采樵、茹蔬、誦經”中“度徒五人”,直到同治末年才得以著手“重興故址”。
其間,在記述了仙頂寺晚清和清末遭劫重建的詳情後,碑文作者還發表了壹番感慨評論,感覺“正能量滿滿”且頗有益於“勵誌”,特摘錄如下:
“顧[長老品公與夫]其徒堅苦卓絕之行,亦往往足以感動人心。世人偶經挫折輒相顧色動,不復敢壹試手,而盤根錯節者不少概見,豈真力不足耶,毋亦未嘗用力焉耳。”
“今夫舉事者,人也;藉用以舉事者,財也。理財必有法,而行法則仍視乎人生之眾,而食之寡、為之疾而用之舒,古之道也。品蓮壹浮圖耳,故其事業止於此況。士大夫之克勤於邦、克儉於家者,茍以是道行之,亦何事不可為哉?雖然士大夫欲行壹法,同列者或阻之撓之、陽奉而陰違之,而因以敗其事者比比矣!獨品公行之數十年,其徒輩悉率而□□□□□相恤,底於有成。儻所謂同心之利若斷金者耶,宜其興之未艾也,由是善守弗替,是即保世滋大之規矣。”
至於仙頂寺清末以後的歷史,則有湖州市佛教協會官方資料可以補闕,大致可以概括為:上世紀三十年代初中期,仙頂寺曾有僧人百余眾,寺田亦有百余畝。寺院在抗戰後逐漸敗落。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已只剩下那棵樹齡約1500年的銀杏古樹和寺西北竹林中石塊壘成、業已頹圮的墻基以及倒散在地的壹座太湖石靈塔(墻基在寺外,我自然是沒見到,太湖石靈塔我應該也沒見到)。當然,還有那條用青磚和碎石鋪就的“棲賢古道”。
在寺院裏觀覽時,我曾見到三位僧人,分別是男孩子、老爺子和小夥子。這壹點讓我感覺很親切,因為此前去過的幾處道觀佛寺,不是閉門謝客(金蓋山古梅花觀和鐵佛寺),就是“沒人上班”(毗山慈雲寺和道場山萬壽禪寺)。男孩子從大雄寶殿裏出來,殿裏似乎還在念經,我對男孩子行了壹個雙手合十禮,他也連忙向我回禮。老爺子是去芟除建築墻根的雜草,我在向他行禮後問他,寺院有哪些東西是古代留下的,他說,有壹口古井,有壹棵古樹,還有就是後面山上的祖墳(好象是這麽說的)。同時,他還對我說,要農歷八月份來比較好看。而小夥子則是壹直在位於寺內壹側的菜地裏忙活著。寺內天王殿前有不少鴿子在“曬太陽逗悶子伸懶腰”什麽的,地藏殿前也有壹些鴿子,我還在大雄寶殿壹側向下俯瞰整個寺院時發現身旁有壹只鴿子也在“俯瞰”,感覺這些鴿子似乎都不太怕生。
關於昭明太子曾在棲賢山讀書修佛(包括葬太子妃於棲賢山)的傳說應該是史無可稽的,我倒是在網絡上見到不少帖子提及桐鄉烏鎮的“梁昭明太子同沈尚書讀書處”以及昭明太子跟隨南梁開國功臣兼文壇領袖沈約到烏鎮讀書的故事。不過,既然仙頂寺有這個傳說,我意就不是憑空編造,壹定有其歷史因由。據《梁書》昭明太子本傳記載,昭明太子曾因“吳興郡屢以水災失收”而上疏勸諫征發吳興民丁參與“開漕溝渠,導泄震澤(即太湖)”壹事,這也算是與吳興有壹定的緣分吧。
觀覽完仙頂寺下山時我沒有走“棲賢古道”,走的是同樣通到蘆山村尾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坡有點陡,我發現剛下山的壹段路邊就是“棲賢古道”。與此同時,我還發現壹路上路邊隱藏著很多修得很氣派的墓,多看到幾處後,我開始感到有點陰森了,趕緊專註於看路下山,心想還好是下午,而且天上有太陽。
到村裏後我遇到了壹位騎著電動三輪車、身材瘦小的老爺子大哥。我跟他打了招呼,他問我去山上啦,我說是;他說就壹個人啊,我說是;他說老婆孩子沒有來啊,我說我沒有老婆孩子。於是,他居然從車上下來了,對我說,妳沒有老婆孩子我不信,看妳長得挺像樣的(大意如此),我說確實沒有。他說那妳肯定結過婚,我說是;他說那妳怎麽沒有要孩子,是不是她跑了,我說不是,是那個時候還不想要孩子。然後,他說那就再去找壹個老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說噢;他說壹定要找壹個哦,我說好,同時向他作揖道別。他看我走到十米開外才上車。
回到公路上時,我見到兩位盛年男子站在路邊說話,我就問其中壹位公交車站牌在哪裏,他讓我沿著公路繼續往裏走。隨後,我在走過頭後感覺沒路走了又折回,問了坐在公路邊小超市前聊天的幾位壯盛年婦女大妹中的壹位,得到兩位大妹的明確指點,並得知最後壹班公交車是四點半到,還有十二分鐘。就這樣,我順利地坐上了21路公交車回城。對了,其實這蘆山村就在湖州高鐵站後面。
(2020年5月28日至30日追補)